就在我们驻足欣赏这面独特的“文壁”时,一个穿着干净茶博士服饰、身形微胖、面相和善的年轻人从柜台后快步迎了出来。他显然认出了了我,脸上堆起恭敬而热络的笑容,隔着几步远就拱手作揖,声音不高却清晰:“东家!您来了!真是贵客临门!阿福掌柜将此间交于我打理,姓王,东家唤我王三便是。” 他目光飞快地扫过李冶、陆羽和杜若,姿态放得极低,礼数周全。
然而,他身后的动静却与这份恭敬格格不入。
离柜台不远的一张茶台旁,一个年轻的茶博士正背对着我们,手持一把长嘴铜壶,正给几位客人表演着“凤凰三点头”的注水技法。他身量颇高,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一种刻意卖弄的夸张。
水线在他手中拉出漂亮的弧线,精准地注入茶盏,引来那桌客人几声稀稀拉拉的喝彩。这本是茶肆里常见的技艺展示,无可厚非。
可当王掌柜向我们行礼问安时,那年轻茶博士似乎被惊动了,侧过头瞥了一眼。这一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和烦躁,仿佛被打扰了什么重要事务。
他撇了撇嘴,非但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以示恭敬,反而更加用力地甩了一下长嘴壶,壶嘴里倾泻而出的沸水带着一股戾气,“哗啦”一声重重砸在茶盏里,溅起的水花险些烫到旁边一位客人的手。那客人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
王掌柜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脸上恭敬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愠怒。他飞快地朝那年轻茶博士的方向使了个严厉的眼色,示意他收敛些。
可那年轻茶博士竟像是完全没看见,或者看见了也浑不在意。他草草结束了注水,将铜壶往旁边矮几上重重一顿,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引得附近几桌客人都侧目看来。
他转过身,双手抱臂,斜倚在身后的柱子上,歪着头,用一种极其放肆的目光,上上下下、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我们这一行人。那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估量,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混着酒气的桀骜不驯。
一股浓烈的酒味,随着他的动作,隐隐飘散过来。陆羽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李冶那双金眸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冷冽的光。杜若则有些不安地往李冶身后缩了缩。
王掌柜的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声音带着明显的急促和警告:“柱子!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见过东家和贵客!”
被唤作“柱子”的年轻茶博士闻言,非但没有上前,反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其轻蔑的冷哼。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吊儿郎当的姿势,目光越过王掌柜,直勾勾地落在我身上,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大着舌头,含混不清地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几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东家?呵……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东家?老子在这念兰轩伺候茶水的时候,还不知道您在哪片云彩底下飘着呢!掌柜的,您这点头哈腰的劲儿,留着给阿福哥看就得了,甭在这儿装模作样唬弄人!”他话语粗鄙,带着浓重的醉意和毫不掩饰的挑衅。
“放肆!”王掌柜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厉声喝道,“柱子!你灌了多少黄汤?!胡言乱语!还不快跪下给东家赔罪!”
“跪?赔罪?”柱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醉眼乜斜着,嘿嘿怪笑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踏了一步,指着王掌柜的鼻子,“王老三!少他妈在这儿跟我摆掌柜的谱!
平日里让着你几分!今天老子喝了酒,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管老子?告诉你!这念兰轩,要不是看在我姐夫阿福哥的面子上,老子早他妈……”
他后面污言秽语的叫嚣,被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生生打断!“啪!”我一步踏前,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任何预兆,右手带着积压的怒火和冰冷的力道,狠狠掴在他那张因酒意和狂妄而扭曲的脸上!
这一巴掌抽得极重,声音清脆得如同裂帛,在整个骤然安静下来的茶肆大堂里回荡!柱子整个人被打得猛地一个趔趄,踉跄着朝旁边歪去,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清晰地浮现出五道指痕。
他被打懵了,捂着脸,醉眼朦胧地晃着脑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嘴里含混地嘟囔着:“谁…谁他妈……”
“啪!”
不等他骂出口,第二记更重的耳光带着呼啸的风声,反手抽在他另一侧脸颊上!力道之大,直接将他抽得原地转了半圈,眼前金星乱冒,脚下拌蒜,“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带倒了一张矮凳,发出刺耳的响声。
整个茶肆瞬间死寂!落针可闻!所有的谈笑声、杯盏碰撞声全部消失。所有茶客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愕、好奇、甚至有些畏惧的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倒在地、捂着脸颊、眼神还有些涣散迷茫的柱子,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他混沌的脑子里:“清醒了吗?没清醒,我还可以继续帮你醒酒!”
柱子趴在地上,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羞辱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冲垮了酒精构筑的狂妄堡垒。他捂着脸的手剧烈地颤抖着,那火辣辣的剧痛和冰冷的斥责让他彻底从醉意中惊醒过来。
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当看清我冰冷的面容和周围死寂压抑的气氛时,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东…东家?!”一声变了调的、充满惊骇的尖叫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哭腔。他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不是站起,而是双膝一软,“咚”的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动作之快,仿佛膝盖不是他自己的。
“东家饶命!东家饶命啊!”他再不复片刻前的嚣张,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额头不要命似的往坚硬的地砖上磕去,发出“咚咚咚”沉闷而急促的响声,几下额头就见了红,“小的该死!小的灌多了黄汤!小的猪油蒙了心!瞎了狗眼!不认得东家!小的不是人!东家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这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计较!求您了!求您了!”
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每一次磕头都用尽了全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消心中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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