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绪的怒骂卡在喉咙里,脸上闪过明显的惊艳和贪婪之色。他眼中的怒火稍稍被另一种火焰取代。
“呵…不小心?”他舔掉嘴角一滴桃汁,笑容变得阴邪莫测,对着李冶所在的方向朗声道,“敢问楼上是哪家的娘子?这‘果子’砸得……可真够‘甜’啊!本公子不妨上去,与娘子好好‘聊聊’这‘果子’怎么‘赔’?”
这番露骨下流的言语和他那赤裸裸的目光,让李冶眸底寒光暴闪!她玉指紧扣窗框,指节泛白。
我心中的怒火瞬间盖过了最初的惊惧。安庆绪是吧?未来的叛军巨头是吧?敢用这种眼神和语气羞辱我的妻子?!
“安公子!”我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陆羽,上前一步,与李冶并肩而立。我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淬了冰,带着江南少有的刚硬和漠视权贵的疏离气息,“方才果子跌落,确是无心之失,惊扰公子,深表歉意。福鹤楼掌柜承诺赔偿,已然诚意十足。公子身侧有贵客相伴,”
我目光扫过一旁那美艳不可方物的渤海国公主,刻意加重了“贵客”二字,“何必在此与一个果子斤斤计较?失了自家颜面,更损了贵客的兴致。不如就此揭过,海阔天空,如何?”
这番话绵里藏针,点出渤海国公主的存在,提醒安庆绪再闹下去丢的是“大国使节”(至少在明面上渤海国还是大唐藩属)的脸;又暗讽他与一个果子计较失了风度和颜面。
安庆绪被我一顿抢白,脸色时红时白。他身边的渤海国公主闻言,眉梢微挑,第一次正眼看向我。她的目光锐利而富有穿透力,带着审视和一丝讶异。显然,我这番有理有据、又不卑不亢的应对,尤其是那份隐含的锋芒和直接点出她身份的胆色,让她觉得有些意外。
“你……”安庆绪一时语塞,随即恼羞成怒,“你是何人?!胆敢如此对本公子说话?!”
“区区草民,不足挂齿。”我语气冷淡,微微拱手,“只是好意提醒公子。公子若执意要‘聊’,待公子清洗妥当,在下愿在楼下大堂,以茶代酒,向公子和这位……”
我看向公主,略一沉吟,“尊贵的公主殿下赔个不是。至于其他话题,恕不奉陪。” 我再次强调底线——只谈“赔不是”,绝不给“聊”他事的机会。
安庆绪见我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又当着渤海国公主的面被再三拂了面子,尤其是那句“清洗妥当”更是刺激了他对狼狈形象的恼怒,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身后的几个健仆已按住了腰间的佩刀,蠢蠢欲动。
渤海国公主此刻却轻轻上前一步,伸出涂着鲜艳蔻丹的纤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安庆绪紧绷的手腕上。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赞同:“好了,庆绪,不过是些许污渍罢了。这位先生说得对,何必自降身价,为了一个意外当街争执不休?搅了品尝江南美食的雅兴。”
她声音娇媚,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韵味,目光淡淡扫过我,随即又回到安庆绪身上:“让他们赔偿就是。我们去楼上雅间清理一下,听说这福鹤楼的松鼠鳜鱼乃江南一绝,我还没尝过呢。” 她巧妙地以“尝美食”为台阶,为这场冲突强行收尾。
安庆绪被公主软中带硬地按住,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的人群,再看公主那虽带笑却隐含警告的眼神,他知道今日这亏是吃定了。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哼!”安庆绪重重甩开公主的手(这一细微动作显示出两人并非琴瑟和鸣),眼神怨毒如蛇信子般死死盯了我一眼,又扫过李冶那清冷的面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很好!本公子记住你了!”他狞笑着,伸手指向我,那指头上还沾着黏糊糊的桃肉,“你给本公子等着!这事儿,没完!”
说罢,他猛地一甩被果汁污染的袖子,又冷冷瞪了一眼福鹤楼的掌柜,在一片狼藉中,在侍从的簇拥下,气冲冲地往酒楼内走去,连渤海国公主都没顾上。
那位美艳的渤海公主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微微摇头,轻叹一声。她在上楼前,再次回头,朝我所在的窗口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那目光中包含了好奇、审视,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趣?随即转身,带着侍女们跟了进去。
楼下的人群在压抑的议论声中渐渐散去,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福鹤楼伙计。雅间内,一片沉寂。桌上的佳肴已失去了温度。
“夫君,这姓安的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会如此嚣张跋扈?看那架势,绝非寻常纨绔子弟,只怕…来头极大。”李冶的声音带着忧虑,金眸紧紧锁住我,“还有那位公主?渤海国?那是何处?他们怎会一同出现在苏州?”
陆羽眉头紧锁,他虽不通朝政,但见多识广,对节度使制度并非一无所知,尤其安禄山名号之显赫、权柄之重,他亦有耳闻。“安公子……安……莫非……是那范阳安禄山节度使的……?”他谨慎地吐出猜测,眼中亦是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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