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掌之力,犹如泰山压顶,哦不,泰山压顶草!我整个人像狂风中的芦苇般晃了几晃,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把旁边搭成一半、还在找平衡的脚手架给扑倒了——幸得季兰及时在我腰后轻飘飘地托了一下,才稳住这艘几乎倾覆的小船。
饶是如此,我手里的茶杯还是“哗啦”泼了一半出去,好巧不巧全浇在了旁边一根才刷好清漆、正待风干的柱子上,留下个形状奇特的水印,仿佛一幅抽象派艺术品。
“啧!”我心疼地看着那柱子新添的“纹身”,朱放却浑不在意,还在用那只差点把我拍矮三寸的手掌重重拍打着胸脯,发出“咚咚”擂鼓般的闷响,震得我怀疑他胸腔里藏了个铁匠铺。
“放心!乌程有我朱放在,保管给你看得铁桶似的,老鼠都钻不进一星半点儿去!”他声若洪钟,豪气干云,惊飞了麻雀一群,“这路,这铺子,还有陆呆子的茶园…哎,陆呆子!我说你听见没有?那些茶树少了一根叶子,我老朱亲自拿口水给你浇回来!”他嚷嚷着转向旁边那位明显魂不守舍的存在。
被他唤作“陆呆子”的陆羽,此刻正处于一种“灵魂出窍”、“人在地球魂在茶园”的高级神游状态。我们几个大活人杵在这片尚未竣工的框架里热火朝天地寒暄告别,他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着,固执地、深情地、百转千回地,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飘向远方那根本被晨雾和树林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山坡——那里,是他精神家园所在的坐标。
他手里紧紧捏着一卷显然刚刚经过激烈“磋商”而变得边缘发毛、皱皱巴巴的图纸,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摸索着袖袋,似乎在找他那不离身的茶斗(可惜没摸到,估计是被季兰以防万一“暂时保管”了)。
听到朱放扯着嗓子点他名,陆羽总算回魂零点零一个刻度,象征性地、敷衍地对我拱了拱手,语速快得像茶壶嘴喷出的蒸汽:“啊?哦!子游兄,季兰娘子,一路顺风,一路顺风!这个…恕不远送了!”
他眉头紧锁,盯着图纸上某个画了至少七八个交叉箭头标记的点,仿佛那个墨点是扰乱他“茶之王国”和谐的宿敌,“园中那几处新设计的引水沟走向,昨日与王匠人议得还差些火候…他说什么水流湍急处不可直角急转,容易损毁沟渠…我觉得他不懂茶树根茎的渴求…啧…还有…”他喉咙里咕噜着,眼神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山坡方向斜飞,“新引进的那批鸠坑茶苗也快到了驿站了,那品种娇贵,见不得日头,我得亲自去看着卸车…对对对…”一番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显然,他的全部心神早已化作一缕青烟,稳稳地落在他的茶树尖儿尖儿上了。
季兰在一旁抿嘴轻笑,用手肘顶了我一下,悄声道:“瞧见没?陆先生这魂儿啊,怕是昨日就跟着那批还没影儿的鸠坑茶苗私奔了。咱们在这与他告别,怕是连他耳朵边的风都算不上。” 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告别了两位画风迥异的朋友——一个热血沸腾承诺保乌程平安的大嗓门保镖,一个心早已在茶园生根发芽的“半仙”,我们又转战下一个重要据点:兰香坊分号的工地。这里比起念兰轩那边的“原生态框架”,就显得有“家底儿”多了。
虽然也是灰尘扑扑,但几座厚实的窖池已经初具规模,泥瓦匠的敲打声、木工拉锯的声响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新砖、湿木料和刚拌好的石灰泥浆的味道。
姚师傅,这块兰香坊的定海神针,正带着几个他新收的本地学徒,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似的,在一块新砌好的窖池旁进行“教学实践”。他拿着一个碗口粗的木匠水平尺,这边比一下,那边量一下,神情专注得像在鉴定传世古玉。
一个小学徒大概是紧张,抹泥灰的手有点抖,被姚师傅用尺子背轻轻敲了敲手腕:“稳当点儿!这窖池壁抹不平,将来出的酒啊,口感都得有疙瘩,跟喝下了沙子的米粥似的!”
见我和季兰过来,姚师傅那双满是老茧和泥灰的手在粗布围裙上用力蹭了蹭,蹭掉一大块泥点子,才堆起一脸真诚又带着点恭敬的笑容,快步迎上来,躬身行礼:“东家,夫人。您二位来了!工地上灰大泥重,仔细别弄脏了衣裳。”
他那笑容在满是尘土的圆脸上显得格外朴实可靠,让人一见就安心。尤其是看到他蹭在围裙上那厚厚的泥印子,让人觉得这酒坊的品质肯定跟这围裙的防污能力一样扎实。
“姚师傅,这里可就辛苦你了,多费心。”我看着眼前初具规模、沉淀着希望与酒香的小小王国,心中感慨万千。从最初在长安的“草台班子”,到如今能在乌程这江南水乡扎下一根分号,每一步都凝聚着眼前这位老师傅的心血。
“待这边窖池干透,基础打好,乌程兰香坊的金字招牌,可就全仰仗你姚大师傅的名号震着了!”
“哎哟哟,东家您这可折煞老姚了!”姚师傅激动得双手乱摆,那架势恨不得把空气都扇开个缝儿好让我收回刚才的话,“小的哪有那么大脸?全都是东家和夫人领导有方,配方神妙!小的就是个粗人,只会埋头干活!您放心,”他挺起胸膛,神情瞬间变得无比庄重肃穆,眼神坚定得像刚宣过誓,“小的对天发誓,必然豁出这把老骨头去办差!必不负公子夫人重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千年一瞬白发如月请大家收藏:(m.20xs.org)千年一瞬白发如月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