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苏州驿馆,东跨院最里间。我等设法接近,月娥更曾借夜色潜入查探。”杜若看向月娥。
月娥立刻接口,小脸上带着一丝探查未果的失望和肯定:“老爷,夫人,那东跨院最里间,根本不是什么要紧人物的居所!就是一间堆放杂物的仓房!里面堆满了破损的桌椅板凳、废弃的灯架、还有积了厚厚灰尘的旧被褥,蛛网都结了老厚一层!别说紫檀木的密信匣子了,连个像样的箱子都没有!安庆绪那等人物,怎可能住在那种地方?更别说把贴身密匣藏在那儿了!”
两人的汇报清晰明了,结论更是斩钉截铁——一无所获!梦境中的关键线索,在现实里根本不存在!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我站在原地,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顶凉到了脚心。悬了多日的心,此刻不是落地,而是坠入了一种空落落的失望之中。
果然…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吗?那些惊心动魄的死穴,那枚煞气逼人的骨符,都只是自己潜意识里对安庆绪的忌惮与敌意编织出的幻影?
李冶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微凉,却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她看向我,金眸在苏州午后略显喧嚣的市井背景下,显得格外清冽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夫君,”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梦境终究是梦境。”
她抬眼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风尘仆仆的月娥和杜若,语气转为柔和却不容置疑:“都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明日便是元宵,我们…也该回长安了。”
是啊,该回长安了。那里有等待的家人,有未尽的事务,有真实的生活。至于那场惊醒了午夜、带着契丹寒气和渤海公主冰冷算计的梦,就让它如同寒山寺后山消散的晨雾,彻底留在这个江南的冬天里吧。
苏州城喧嚣的市声在耳边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带着人间烟火的热闹与真实。我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李冶微凉的手掌,点了点头:“好,回长安,成亲!”
长安大明宫,紫宸殿,东暖阁。
炉火舔舐着上好的银丝炭,发出沉闷却持续的“噼啪”轻响,将整个东暖阁煨得如同初夏。馥郁的龙涎香混合着椒兰的馨甜气息,在温暖的空气中沉浮萦绕,形成一种令人昏昏欲醉的帝王气象。
侍立两旁的宫娥内侍,个个屏息凝神,低眉垂目,连呼吸都极力放轻,生怕惊扰了御案后那位紧锁眉头的身影。
唐玄宗李隆基,身着明黄色的常服锦袍,斜倚在铺陈着大片紫貂皮的大圈椅中。暖意融融,却驱不散他眉宇间凝结的沉重。
金丝楠木案几上,摊开着刚从河南、淮南两道快马送来的加急奏报。那密密麻麻的文字,描绘着他力排众议、雷霆推行新政后,帝国疆土之上正在上演的激烈变革。
豪强的田产被丈量,隐田被剥夺;昔日的流民佃户,颤抖着接过写着自己名字的地契;新派的税监使如锐利的楔子,正奋力嵌入地方盘根错节的权力结构之中。
这每一步,都是刀尖上的舞蹈。阁内落针可闻,唯有御笔在雪浪笺上划过时留下的沙沙轻响,显得格外清晰。
半晌,轻微的步履声由远及近,在厚重的地毯上摩擦出低微的声响。两名身着最高品秩朱紫朝服的重臣被内侍躬身引入。
一人步履沉稳如山,目光澄澈如水,眉宇间往日的倨傲与浮躁竟似被无形的砂石彻底打磨干净,只留下一种洗炼后的沉静,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悲壮的坦然——正是当今右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杨国忠。
紧随其后的高力士,这位须侍奉帝王数十年早已修炼得心止如水的老内侍,此刻看向杨国忠背影的眼神深处,却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波澜。那眼神里有陌生,有探究,更有无法掩饰的、挥之不去的赞许。
“陛下,”杨国忠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暖阁中清晰得如同冰珠落玉盘。他恭谨地行了大礼,“河南道所呈三百里加急奏报已至。均田、限田二策,业已初显成效,各州各县,按新法行。查没豪强隐田共一万三千四百余顷,无主荒地丈量完毕授与无地流民者,亦有七千余顷。
新设税监使十六名,皆已分赴各道重镇,严查地方税赋滥征、官吏中饱之风……”他的语调平稳有力,每一个数据都如磐石落地,“……据各道按察司呈报,自新政颁行月余以来,地方以‘羡余’、‘火耗’、‘秤耗’等诸般名目巧立名目,私加赋税盘剥百姓之案,上报数量已锐减七成有八!”
他略一停顿,眼神坦荡地迎向御座上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从宽大的袍袖中慎重取出一卷装裱精美的札子,双手高捧过顶:“此乃淮南道七名监察御史联名所奏条陈,内中详析当地税赋积弊,并依新政精神提出数条切中时弊之改良建言,其论述鞭辟入里,格局开阔,足见新政已在地方催生新思!请陛下御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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