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春桃!”李冶站稳脚跟,稍稍缓过一口气,那双金眸在自家丫鬟身上飞快一扫,习惯性地随口一唤,声音带着点归家的慵懒随意,只是想让她搭把手。
几乎是同一刹那!
两个截然不同的嗓音,清晰无比地响了起来:
“哎!夫人在!”长安春桃脆生生、带着长安口音的回应几乎是瞬间炸响,充满了活力与亲近。她脸上笑容未褪,一只手下意识地已经伸了出去。
而同时,就在李冶和杜若刚刚让开的车厢门口,那个抱着沉甸甸包袱、正小心翼翼、几乎想把自己缩进车辕阴影里最后下车的女账房春桃,听见自己名字的瞬间,如同被惊到的兔子,几乎是本能地、又小又快地应了一声:“……在!”
这个应声虽然微弱、还带着浓重的吴语尾音(短促的上扬音),甚至显得有些底气不足的含糊,但在刚刚响起的清脆女音余韵里,显得异常清晰!
两个“在”字,一个高昂嘹亮如枝头鸣雀,一个细弱拘谨似草间虫鸣,交叠在一起,瞬间产生了诡异的回响!
场面一下子变得极其诡异。
时间仿佛凝固了那么一瞬。
刚站稳的李冶也愣住了,那双金眸倏地睁大了几分,疑惑地循着那个微弱声音的来源望去。长安春桃的笑容也僵在脸上,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她猛地扭头看向车厢门口,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问号:“咦?谁在应?”
杜若搀着李冶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门口簇拥着的夏荷、冬梅、阿甲阿乙们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车厢门口那个同样僵在当场的模糊身影——正是我们刚从乌程带回来的女账房春桃。
她显然也被自己刚才那声本能应答给吓傻了,一张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如纸。她一只手还扶着车厢门框维持着准备下车的姿势,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自己的包袱带子,指关节绷得发青,低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巨大的尴尬和恐慌让她身体微微发抖,几乎要把脸藏进包袱里。
更令人瞠目的是,直到此刻,当她和长安春桃终于因为这一声呼唤而在众人视线焦点下面对面——尽管还隔着几步距离和一众呆滞的围观者——两张脸某些角度上的微妙相似,那相似的眉眼轮廓和脸型,在这戏剧性的同声应答背景下,被无限放大了!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门环的叮当声和远处市井的隐约喧嚣。
“呃…这…这这……”长安春桃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圆的“O”字,震惊的视线在门口那位同样叫做春桃、穿着一模一样丫鬟服、甚至长相隐约有点“撞脸”、此刻窘迫得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姑娘身上,死死地来回扫射了好几遍,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夫人和我,喉咙里挤出一串不成调的音节。
“夫…夫人……她……她怎么也叫……”她终于找回了声音,却卡壳了,手指有点颤抖地指着女账房春桃,圆圆的小脸上是货真价实的震惊和巨大的茫然。这份茫然甚至让她忘了收回还伸着的手。
李冶显然是第一个彻底反应过来的。她那双漂亮的眉毛先是讶异地向上高高挑起,瞬间明白了这场混乱的源头。
接着,她那对璀璨的金眸深处,先是闪过一丝“这就是我之前安排的巧事”,随即迅速被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原来如此”的兴奋和恶作剧得逞般的光芒占据!那光芒亮得惊人,嘴角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
“噗嗤——哈哈哈哈!” 李冶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用手掩住嘴巴,爆发出清脆爽朗的大笑,身体笑得前仰后合,肩膀都在耸动。她完全没有了大家闺秀的矜持,只剩下发现巨大趣味的欢畅淋漓。
“哎呀呀呀!哎呀呀呀呀!”她一边笑一边指着两个都僵在原地的春桃,特别是那个窘迫得快站不住的女账房春桃,“我说呢!原来是本夫人这随口一嗓子,竟点了个双黄彩头啊!一个是我从小到大的贴心小棉袄,一个是咱们李府的活泼可爱小宝贝!你们两个撞名字撞的可真真是时候!哈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
她银铃般的笑声瞬间驱散了门口的诡异寂静。杜若也忍不住莞尔,轻轻摇头。管家阿东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门口的丫鬟家丁们也跟着夫人笑了出来,气氛瞬间由尴尬转为欢腾。
李冶好不容易收住一些笑声,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踩着欢快的步子,径直穿过人群(门口众人都下意识地让开了),直接来到那车厢门口还处于巨大窘迫、脸白得像纸、几乎想把自己缩成团子的女账房春桃面前。众目睽睽之下,李冶伸出两根纤纤玉指,轻轻碰了碰她紧攥着包袱带子的手背,示意她放松。
“莫怕莫怕,”李冶的声音带着笑,却异常温和,充满了安抚的力量,“看看,都吓得快成雪团子了!”她目光落在女账房春桃肩上那个辨识度极高的靛蓝算盘布包上,眼底的笑意更深,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然后,她直起身,转向大家,目光环视一圈,清脆响亮地说道:
“这下好了!这乌龙事儿倒是省了我介绍的功夫!”她手一指正低着头、脸还红扑扑的女账房春桃,“这位呢,是我和老爷打乌程老家专门请来的大先生!以后咱们念兰轩茶肆还有别的营生,但凡有算盘珠子要拨拉、账簿子要理清楚,都找她!是咱们往后的大账房!”
介绍完身份,李冶金眸灵巧地一转,落到女账房春桃脸上,脸上又扬起那抹狡黠促狭的笑容:“不过嘛……既然咱们府上已经有个春桃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名字在一处确实容易闹笑话。”
她纤手向长安春桃的方向一扬:“喏,那一位,”她点了点长安春桃的方向,后者立刻挺直了腰板,“性子跳脱得跟初生的小马驹似的,风风火火,管府里上上下下的杂事人情最在行!”
接着,她的目光回转,带着欣赏看着女账房春桃肩上的宝贝包袱,语声轻快又笃定:“而你嘛,你这性子,”她顿了顿,带着点心照不宣的调侃,“沉静得倒像是溪水底下千年不动的老石头,偏偏抱着这算盘就像抱着命根子似的……可不就是个天生的小算盘精吗?嗯……我看以后啊,你就叫‘小算盘’了!这名字既是你吃饭的家伙,又合你的性子,也省得混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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