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内容繁复无比,从新政核心条例到近一月成果。驿卒的视线如贪婪的鹰隼,急切地在上面那几行刚刚用新墨描红过的醒目数字上搜寻:
“淮南楚州:清丈无主荒地两千三百顷!”
“山南襄州:登记入册新授田农七千六百户!”
“河南汴州:查没豪强隐匿田亩逾万顷!”
驿卒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一个被描得又粗又重、几乎力透石背的数字上——那是御史府汇总的、覆盖数道的惊人总数,其后跟随着密密麻麻刻着籍贯、姓名的新归册田产数据。驿卒的呼吸猛地停了一瞬,随即脸上难以抑制地绽开一个灿烂到有些扭曲的笑容,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加急奏报!这东西,已不再关乎个人性命前程,而是一枚印证新天地的铁证!
他身后,几个挑着扁担进城赶早集的农人也被石碑吸引,围拢过来。其中一个须发花白的老汉眯着眼,伸着长满老茧的手指,颤巍巍地点着碑文下方那些写着各种名词术语和数据的地方,侧头问旁边一个同样打扮、但识得几个字的同伴:“大牛,念给我听听!就写新法交多少粮那个!”
那叫大牛的汉子黝黑憨厚的脸上露出敬畏又专注的神情,吃力地辨认着,念出声来:“……新令按所授田亩肥瘠分等计税……中田每亩岁纳粟五升,布半匹,役二十日……所缴之数,依时价,准折收铜钱或绢帛亦可……不得巧立名目另行索取……违者依律严惩……”
大牛念的并不十分流畅,甚至有些磕巴。但“粟五升”、“布半匹”、“准折铜钱或绢帛”这几个词却像烙印般深深凿进了老汉的耳中!
“嗡”的一下,老汉只觉得一股热气猛地从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满是沟壑的脸瞬间涨红,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惊人的亮光!他一把抓住大牛的胳膊,手指用力得骨节都发白,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发尖:“啥?……五升?就收五升粟?!还是按田的好坏?!还能…还能交铜钱?!不用我扛着粮袋走几十里山路去那吃人税吏眼皮底下过秤了?!真……真这样?!”
这税率,尤其是能折钱这一条,对于被层叠盘剥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老农而言,简直是天籁之音!
大牛也被老汉的激动感染,憨厚的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红光,重重地、肯定地点头:“是哩!白大爷!碑文上写死了!就这数!按亩收!交钱也行!”
“老天爷开眼……开眼了!”老汉仰天喃喃,两行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浑浊的眼中汹涌而出,顺着他深刻的皱纹肆意流淌,在初晨的阳光里亮得惊人。“真变了……真变了……”他反复念叨着,佝偻的腰杆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气,微微挺直了一些,手指反复摩挲着石碑冰冷却承载着希望的刻痕。
驿卒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不再停留,翻身上马,扬鞭催动坐骑,朝着城门方向再次飞驰而去!背上的令旗在晨风里呼啦啦地狂舞,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前方,长安城巍峨的轮廓在朝阳下渐渐清晰,城门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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