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那张沉稳得如同花岗岩雕刻的脸庞,此刻成了这片混乱风暴中心唯一清晰可靠的锚点。
来不及了!什么沉稳!什么体面!我此刻就是个只懂得横冲直撞的傻憨憨!攥着钥匙和心底爆燃的火山,我拔腿就要往外冲去。门槛?那是什么东西!脚步一个趔趄,差点儿以最笨拙的姿态表演个“五体投地”,好在手本能地扶住了门框。
这狼狈的起步逗得身后的何郎中再次爆发出中气十足的豪迈笑声。他像个终于看到戏肉登场的捧场看客,捋着胡子笑弯了腰:“哈哈哈!李大夫,慢些!慢些!小心门槛讨个彩头!老朽等着听那响动!”笑声引得春桃、夏荷,连带着后面闻声探头的秋菊、冬梅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旋即又连忙用手掩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一抖一抖。
门外,被阿东指派的小厮已经如同脱缰的马驹,朝着放炮仗的库房方位一路尘土飞扬而去!
轰!啪!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炸响几乎是接踵而至,带着不加掩饰的粗犷和蛮力,撕裂了整个李府的宁静!那不是节庆时喜庆连绵的炮响,那更像是战场上的火铳齐发!硝烟混合着干燥的空气和飞扬的尘土,带着一股浓烈的硫磺火气,瞬间弥漫开来,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几片炮仗崩飞的红色碎屑被气流卷起,飘飘悠悠地落在了窗棂上、台阶上。
我直挺挺地戳在堂屋中央,像一根被遗忘在战场中间的木桩。听着那排山倒海、毫无章法近乎捣乱的轰鸣声浪,感受着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颤。那粗鲁到近乎暴力的“庆祝”,本该令人皱眉。然而,胸腔里那颗跳得擂鼓一般的心脏,却因为这巨响而更加欢腾,仿佛也随着声波的冲击共振、膨胀!硝烟的气息灌入鼻腔,非但不觉得刺鼻,反而有一股辛辣而炽烈的爽快感直冲头顶!
烟雾弥漫中,夏荷正小心翼翼地用小银勺舀起一点白瓷盅里微温的清粥,凑到李冶唇边,声音轻柔得能化开:“夫人,就一点点,润润喉咙也好。” 李冶半倚在引枕堆里,脸上初时的病态惨白已被一片明艳动人的绯霞取代,像是被那惊天动地的炮仗给“炸”出来的好气色。唇边噙着无奈又好笑的神色,顺从地含住那一点点清粥。
她那双清澈透亮的琥珀金眸子越过忙碌的夏荷,准确地穿透袅袅上升的氤氲水汽和淡淡的硝烟,落在正杵在原地傻乐的我脸上。她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带着一丝刚刚经过巨大虚耗后的柔软,那眼神交汇的片刻,竟有着奇异的安静力量,奇异地抚平了我喧嚣鼓荡的神经。
那厢春桃已经风风火火地端了一只托盘进来,上面稳稳地立着一个双耳注子,几只配套的越窑青瓷小盏,还有几个白瓷小碟盛着几样精致小菜。“老爷,”她朝我扬声,笑容灿烂得毫无保留,“何郎中也该渴了,夫人也须温养温养。秋菊去取兰香坊的好酒了,您先饮杯蜜水润润喉?”她把托盘放在旁边高几上,手脚麻利地开始倒水。
“蜜水?”何郎中闻言,捋着胡子,眼珠在浓眉下炯炯有神地转了一下,咂巴下嘴,声音依旧是那副洪钟嗓门,“蜜水好啊!此乃甘味入脾,最能调和气血,润脏腑之燥!最是合宜不过!甚好!甚好!”他丝毫不提自己馋酒的事,一副完全为了病人着想的模样。
正说着,秋菊提着一小坛拍开泥封的陈酿快步进来。何郎中鼻翼下意识地用力翕动了两下,眼中精光一闪,但硬是压了下去,只对春桃、夏荷她们叮嘱:“好水好米好心情,便是千金良药!夫人眼下切忌油腻荤腥,莫贪一时口腹,清淡软和为上,徐徐图之。心气稳,胎气自安。切记!切记!”
杜若和月娥的身影出现在堂屋门口的脚步声有些急促轻快,带着显而易目的关切。她们显然是听到了那惊天动地的炮仗响声匆匆赶来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未散的担忧和好奇。
“夫人!你无事吧?”杜若人未到,那清亮的声音已经先一步飞入。她一袭素雅的青碧色衣衫,身形利落得像早春的新竹,几步就抢到了李冶榻边,目光急切地在李冶脸上扫视。月娥紧随其后,一身湖蓝衣裙,脚步轻快得几乎不沾地面,紧抿着嘴,灵动的眼睛里也满是探究的紧张。待看清李冶虽然脸色初愈却明显含着明媚笑意后,两人紧绷的神色才如遇暖风的冰雪般缓缓融化开来。
杜若的手轻颤着触向李冶的手腕,语声带着轻微的震动:“方才那炮仗……骇得我心都要跳出来,还以为是……还以为是……”
“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李冶笑着截住她的话头,反手回握住杜若有些冰凉的手指,又看向月娥,“快安心吧,杜若姐姐,月娥妹妹。是好事,”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慵懒和一丝神秘的柔软,“天大的好事。”她微微加重了后面几个字,唇角勾起的那抹笑意,如同投石入湖般漾开温柔涟漪。
月娥的杏眼睁得溜圆,带着少女纯粹的好奇:“夫人,快别打哑谜,究竟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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