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诚恳自我批评(反正不要钱),随即话锋如溪流转弯般滑入预定轨道,抛出条件:“既然车马仪仗早已齐备周全,万事俱备……何不择一良辰吉日?”我顿了顿,似乎在认真掐算,然后报出一个我争取的缓冲期,“五日后如何?府中尚有数件紧要事宜尚未交割,需得稍作安排,也好安心上路。再者……”我目光瞬间柔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柔牵挂,“内人近日身体偶感不适,正需细心照料。若仓促远行千里,一路颠簸风尘,只怕她难以支撑,更让我这做夫君的忧心如焚。安将军素来体恤,想必能体谅子游这点……儿女情长?”
话锋虽然转到了李季兰身上,看似温柔示弱,但我的眼神却依旧牢牢地锁在严庄脸上,平静而深邃,没有丝毫退缩或让步的痕迹。五日!这是我必须争取到的最低底线!是风暴中心最后的避风时间!
厅内一时沉寂。张猛脸上的横肉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被严庄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眼色制止了。
严庄那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转的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足足三息的时间。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深处,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丝线在牵动、计算着各种得失、风险与可能的陷阱。最终,他嘴角那抹如同被精铁熔铸成、精确测量过的笑意极细微地一闪。他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半凉的茶盏,凑到唇边,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清亮的茶汤,喉结微动,仿佛在品鉴最上等的智慧琼浆。随后,才稳稳当当地将其放回红木桌面。
杯底再次落下,发出熟悉的、轻微却清晰的“哒”声。
“李大夫……思虑周全,情理兼顾。”严庄终于颔首,脸上的笑容仿佛被春风熨烫过,变得“由衷”了几分。他的语气如同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般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喜怒,“五日之期……甚妥。”
没有一丝一毫的纠缠,没有多余的试探,干脆利落得令人心底发寒。他没有追究李季兰的“不适”是真是假,也没有质疑五日是否过长,更没有给张猛任何发飙的机会。这种绝对的、高效的决断,才更显其可怕。这老狐狸,看透了我的底线和缓兵意图,也计算好了安禄山那边的反应时间?
“庄等便在驿馆恭候李大夫车驾。”他直接做了安排。
说罢,严庄利落地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再次对着我微微颔首,做了个无可挑剔的揖礼:“如此,庄等先行告退。五日后卯时初刻,朱雀门外驿馆,车马护卫整备齐毕,相候李大夫大驾。”话音落下,他毫不留恋,转身便走,玄色的绸衫下摆在门口明亮的日光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瞬息间便消失在门槛之外。
张猛还在发愣,显然被严庄这干净利索到近乎仓促的撤退节奏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哼”了一声,似乎极为不满这“虎头蛇尾”,瞪了我一眼,又狠狠剜了一眼门口的阿东,这才大步流星地跟了出去,那宽厚如同门板的背影裹挟着尚未散尽的蛮横和一种意犹未尽的暴躁气息,将厅外投射进来的阳光都晃得暗了一下。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抄手游廊尽头的月洞门转角,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如同溺水般的紧绷感才如同退潮般缓缓泄去。
“呼……”
侍立在角落的春桃和冬梅几乎是同时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气。阿东那铁塔般的身姿微微一动,袖袍里那几点蓄势待发的冰蓝寒芒无声无息地隐没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他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但眼神中的冰冷并未消减,如同淬了寒霜的古剑重新归鞘。
明媚的日影斜斜地爬过青砖地面的缝隙,留下长长的、略显孤独的光痕。外厅恢复了寂静,但那死寂中,却充斥着大战过后的疲惫,和对未来浓重阴影的无声抵抗。原本沁人心脾的茶香,此刻闻起来也带着几分苦涩的余韵。
我端坐于主位之上,方才一直维持着挺拔的身姿终于几不可查地松懈了一丝。放下手中那盏早已凉透的茶,手指在宽袖底下不易察觉地微颤着。并非恐惧,而是那股在强压下一直高速运转的心力骤然松懈带来的脱力感。
安禄山终于要图穷匕见了!范阳之行,绝不是安禄山“望眼欲穿”那么简单,而是一场无法回避、步步惊心的龙潭虎穴之行!严庄这老狐狸的“钦佩”和“五日之期”的干脆,更是让我心中警铃大作!
我转过头,目光投向那道隔绝了内室的帘子,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而复杂。季兰的身体,方才那阵喜悦……还有那老狐狸投来的无形阴云,都缠绕在一起。
“阿东。”
“在,老爷。”
“即刻起,闭门谢客。”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则,“所有拜访帖,无论何人何身份,一律挡回。就说……本官突感风寒,不宜见客。若有紧急军务……”我顿了顿,眼神微冷,“让相府先顶着。”
“是!”阿东沉声应道,如同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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