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冶都微微一怔。尤其是李冶,金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意外,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忽然弯起一个非常微妙的弧度,那弧度里掺杂着玩味、了然,甚至还有一点点……促狭?
我有些感动于杜若的侠义和关怀,但立刻想到茶仓离不开她和韩揆。正要开口婉拒,李冶却抢先开口了。
“哎呀呀!” 李冶的声音骤然拔高了几度,带着一种夸张的恍然大悟,眼睛瞬间弯成了两弯好看的新月,里面闪烁着狡黠的光。她猛地从锦榻上半坐起来,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杜若那张因情绪激动而更显英气的脸,拖长了调子:“原来姐姐……这般关心我们家老爷啊?”
“夫人!”杜若的脸颊几乎是“腾”的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起两片明显的红霞,一直红到了耳后根。那份英气凛然的决绝瞬间被窘迫代替,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我是担忧老爷安危!他若出事,长安大局,府中上下,尤其夫人你……” 她有些语无伦次,目光都不敢与李冶对视。
“哦~~~”李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长长地“哦”了一声,金眸眨呀眨,视线在我和杜若之间飘忽了几个来回,带着一种“我懂,我都懂”的调侃意味。
“姐姐说得对,说得都对!老爷安危确实要紧!不过呢……”她话锋一转,笑得像只小狐狸,伸出手指轻轻在杜若有些僵硬的手臂上点了点,“夫君此去,是有要紧事物,深入虎穴探底,不是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关键是要隐秘、要低调,要像水银一样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去。姐姐你这般英姿飒爽,剑气都快溢出来了,走到哪儿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太显眼啦!安禄山的探子又不是瞎子,你往老爷身边一站,他那虎狼窝立刻就知道长安派了个大高手来‘查岗’了,这还怎么‘探’?反倒让老爷提前暴露在危险之中了!”
杜若被李冶这番歪理……不,是很有道理的说辞驳得哑口无言。是啊,她这身气势,藏都藏不住。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又添上了一层尴尬的煞白,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觉手脚都有些无处安放。
李冶看着她窘迫的样子,似乎玩心大起。她干脆坐直了身子,凑近杜若耳边,用只有我和杜若隐约能听清、带着浓浓促狭的气声“偷偷”说道:“姐姐的心思,妹妹我懂~!急什么呢?不就是早晚的事嘛!放心放心~等这死鬼平平安安、四肢健全地从范阳滚回来……”
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夫人,用‘滚’字是不是有点……”我在她嘴里怎么越来越不像样了?
李冶没理我,继续兴致勃勃地对杜若“咬耳朵”,那语气活像个保媒拉纤的老鸨:“……等他回来,姐姐若真是……嗯哼……想天天‘贴身’保护他呀……妹妹我就做主!找个黄道吉日,摆上几桌,热热闹闹地让你进门,做个正经八百的李府如夫人!从此以后,你想怎么‘护卫’就怎么‘护卫’,想护到内室闺房都没问题!如何?妹妹这安排,姐姐可满意?”
“夫人!”杜若的脸颊这下彻底红成了煮熟的虾子!那份英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羞窘和无措。她羞愤地低叫一声,下意识地抬手就往李冶身上不轻不重地捶去,“你……你这张嘴啊!胡……胡说什么呢!又拿姐姐取笑!”
李冶咯咯娇笑着,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敏捷地往我身后一缩,躲避着杜若那象征性的攻击,嘴里还不依不饶:“哎呀呀,恼羞成怒啦!姐姐莫恼,妹妹可是真心实意为你的终身大事着想呢!你看你看,脸都红透啦!这不就是被我说中心事了嘛!嘻嘻嘻嘻……”
“你还说!你还说!”杜若羞得脖子都红了,平时使剑的手此刻恨不能立刻捂住李冶那张嘴,又碍着我在,不敢真的太过放肆,只能围着锦榻追着她佯装厮打。
我看着眼前这完全预料之外的、活色生香的“戏码”,一时间哭笑不得。杜若平日是何等冷峻自持的女子,竟被李冶几句话逗得方寸大乱,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般手足无措。而我家这位白发金眸、平日里出尘飘逸如谪仙的夫人……怎么背地里是这副热衷于“拉皮条”、满嘴跑马车的促狭模样?
“好了好了!二位女侠高抬贵手!”我不得不挺身而出,充当和事佬,脸上也憋不住笑意,“夫人,玩笑开得有点大,看把杜若姐姐吓的。姐姐莫怪,夫人她有了身子,近来情绪……嗯……比较跳脱,说话没大没小。”我这理由自己都不太信。
杜若停下脚步,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狠狠地瞪了躲在安全地带、正朝她得意吐舌头的李冶一眼,脸上的红潮未退,带着七分羞赧三分嗔怪:“夫人……你……你真是……”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自压下那份尴尬,转向我,努力恢复了平日的清冷镇定,但语气还是泄露出几分不自然:“老爷此行,务必万事小心。府中……夫人……自有我……和韩师兄看顾,不必挂念。若……若真有用得着之处……”后面的话,她又卡壳了,似乎有点说不出口。
“姐姐的心意,子游感激不尽!”我赶紧接过话,神色郑重,“茶仓和府上,有姐姐与韩师兄坐镇,是我此行最大的底气!范阳之行,我已有人选,定会谨慎行事。姐姐安心在长安教导孩子们便是。”我又强调了一句,“平安最重要!”
杜若见我心意已决,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我,又瞟了一眼冲她做鬼脸的李冶,最终无奈又带着些许莫名滋味地叹了口气:“也罢。那……老爷,夫人,杜若告退。”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暖阁,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与平日里沉稳的步伐大相径庭。
暖阁里只剩下我和李冶两人。
“哈哈哈哈哈……”李冶终于忍不住,抱着肚子在我身边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太……太好玩了!你看姐姐那样子……平时冷得像块冰,逗一下居然这么可爱!脸红的哟!哎哟不行了,笑得我肚子疼,小家伙怕是也要跟着闹腾了……”
我无奈地扶额,看着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的夫人,又是宠溺又是无语:“夫人呐,你这张巧嘴……杜若姐姐那么正经的人,以后还怎么在我面前端架子?怕不是一见到我就想到你这‘如夫人’的调侃,恨不得拔剑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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