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远方长安的方向,心中默念:季兰,等我。长安,等我。这历史,我改定了!
范阳的春日,带着一股拖泥带水的黏腻感。寒风虽已褪去尖牙利齿,但阳光暖意不足,勉强晒干地面一层浮土,底下仍是冻得硬邦邦的冷硬。澄心园里的那几株歪脖子树,好不容易抽出些嫩芽,看上去也蔫头耷脑,没什么精神头,像极了被这沉重边城气压弯了腰的难民。
我负手立在院中,看着阿东一丝不苟地指挥着几个“自己人”收拾行装。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来时那些显摆用的瓶瓶罐罐、书画卷轴,大多原封不动。
在这地方,任何附庸风雅的玩意儿都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可笑。真正要紧的,是那些这些日子与安禄山、严庄会谈的零星记录(我偷偷用炭笔写在特制桑皮纸上的简略符号,只有我自己能看懂)。
月娥在一旁仔细地清点着我的衣物,一件件叠好,放入箱笼。她的动作轻柔又专注,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眸中情绪复杂。有即将离开这是非之地的轻松,有对长安和夫人的思念,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这十几日范阳生涯,惊心动魄,又旖旎缠绵,于她而言,怕是终生难忘。
“老爷,李太白先生在外求见。”一个仆役在月洞门外躬身禀报。
“快请!”我精神一振。师父终于来了。
脚步声响起,依旧是那般落拓不羁,却又隐含锋锐。李白大步走了进来,依旧是那身白袍,却比往日更显洁净,仿佛洗去了在范阳沾染的所有尘埃。
他腰间挂着那个巨大的酒葫芦,脸上带着惯常的懒散笑意,但眼神清明锐利,如同即将出鞘的青莲神剑。
“小子,收拾包袱准备溜了?”他朗笑着,毫不客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也好,这范阳城酒虽烈,却喝得憋屈,空气里都是铁锈和算计的味道,哪有长安的酒香美人来得自在!”
我笑着迎他入内:“师父您这是也要走了?”
“走!当然走!”李白灌了一口酒,哈出一口酒气,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畅快,“此地鸟事已了,该看的看了,该听的听了,再待下去,安胖子那点家底都要被俺瞅秃噜皮了!再不走,难不成真等他造反,拉着俺去给他当吹鼓手,写什么‘安大将军破阵乐’?也忒掉价!”
我被他的话逗得噗嗤一笑,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我知道,师父这几个月绝非只是喝酒吟诗,他以其超然的身份和惊人的洞察力,必然将安禄山的虚实摸了个七七八八。他选择此时离开,既是功成身退,也是为了避免安禄山日后起事时被强行裹挟。
“师父下一步有何打算?”我问道,给他斟上一杯热茶。
李白接过茶杯,却只是嗅了嗅茶香,并未饮用,目光望向南方,带着一丝悠远:“去找你师姐玉真公主。有些事,需得与她商议。
再者,去看看那个不争气的玄真,然后回水上庭院磨磨剑,养养气,等你召唤。这范阳一行,酒肉吃得太多,剑气都快被油腻糊住了。”他顿了顿,看向我,语气难得郑重,“小子,长安风波将起,你回去后,万事小心。安禄山非易与之辈,你那‘驱虎吞狼’之计,险之又险,切记把握分寸,莫要玩火自焚。”
我郑重颔首:“弟子明白。师父放心。”
“嗯,”李白点点头,忽然又从怀里摸出一卷诗稿,塞给我,“喏,临走前写的,算是给你践行。安胖子那边,俺已辞行,说俺闲云野鹤待不住了,要去找玉真公主论道。他挽留了几句,倒也爽快放行了。这稿子你留着,无聊时看看,或许……能解闷。”
我接过诗稿,入手微沉,心知这绝非普通诗作,必然暗藏玄机,或许是他这些日子窥得的安禄山军力布置的关键信息,用只有我们师徒能懂的方式记录了下来。
“多谢师父。”我小心翼翼将诗稿收好。
“走了走了!”李白洒脱地一挥手,转身便向外走去,毫不拖泥带水,边走边吟,“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哈哈哈哈哈……”
豪放的笑声渐行渐远,那袭白影消失在月洞门外,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送别师父,我心里踏实了不少。有他这尊大神在暗处策应,我在长安行事也能多几分底气。
接下来的几日,范阳城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但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得更甚。
来自长安的消息通过严庄,断断续续地传到我的耳中。
太子李亨的处境,果然如我所料,急转直下,岌岌可危。
安禄山派系的御史,联合杨国忠暗中推动的力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对东宫发起了连绵不绝的攻讦。
奏疏雪片般飞往兴庆宫,罪名五花八门,从“结党营私”、“窥测圣意”到“任用小人”、“奢靡无度”,甚至还有捕风捉影的“巫蛊厌胜”之说!
最关键的是,失去了李泌这位智慧超群的谋主,太子李亨仿佛被砍掉了左膀右臂,应对失措,昏招迭出。他越是急于辩解,越是动作频繁,落在多疑的玄宗皇帝眼中,就越是坐实了“心怀鬼胎”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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