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摸着肥硕的下巴,沉吟不语,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显然在权衡利弊。
严庄在一旁适时开口:“将军,李大夫所言极是。京城乃风云汇聚之地,确有李大夫坐镇协调,方能把握最佳时机。李大夫深得陛下和贵妃信任,又与杨相国关系密切,其在京中的作用,远非我等在范阳所能比拟。”
安禄山看了看严庄,又看了看我,终于缓缓点头,脸上重新堆起热情的笑容:“哈哈,好!既然贤侄心系大事,俺老安也不能因私废公!就依贤侄!不知贤侄何时动身?俺好安排仪仗护送!”
“不敢再劳烦将军兴师动众。”我谦逊道,“哲轻车简从即可,以免过于招摇,引人注目,反而不美。”
“嗯,有理!”安禄山表示同意,随即又压低声音,身体前倾,带着一股浓郁的压迫感,“贤侄回去后,一切依计行事!俺老安在范阳,厉兵秣马,只等长安信号!届时,旌旗所指,必为贤侄开道!”
“哲,定不负将军所托!”我郑重承诺。
离城那日,安禄山竟亲自将我送出城外十里。临别前,他执意要我登上他的豪华马车,说是有最后几句体己话要交代。
厚重的车门关闭,将外界隔绝。车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小几上固定着银质酒壶和夜光杯。安禄山庞大的身躯几乎占了一半空间,他屏退了左右,车内只剩下我和他。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安禄山没有看我,肥短的手指摩挲着夜光杯光滑的杯壁,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子游,此地再无六耳。俺老安是个粗人,不喜欢绕弯子。俺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待大事已成,俺坐拥天下,你待如何?想要什么?”
来了!最后的摊牌和利益分配!
我心中早有腹稿,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感激”,沉吟片刻,仿佛经过深思熟虑,才缓缓道:“将军雄才大略,必能成就霸业。哲一介书生,能附骥尾,已是荣幸。哲别无他求,只愿……天下商路畅通,财货其流。”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探究的视线:“将军取天下,哲……愿取天下财。愿为将军掌管这大唐的商脉钱粮,让将军永无粮饷匮乏之忧。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安禄山的小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如同发现了绝世珍宝!他显然没料到我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不要高官显爵,不要封地兵权,只要经商之权?!
这简直……太对他胃口了!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他赚钱、稳定后勤的能臣,而不是一个可能分薄他权力、甚至威胁他地位的权臣或枭雄!
“好!好!好!”安禄山抚掌大笑,笑声震得车厢嗡嗡作响,“好一个‘天下财’!贤侄果然非常人!眼界开阔,志趣高远!俺老安就喜欢跟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痛快!就这么说定了!将来俺的江山,俺的兵马钱粮,可就全靠贤侄你了!哈哈哈!”
他笑得无比畅快,仿佛已经看到金山银山堆满他的国库。而我,在他眼中,从一个需要警惕的“智囊”,彻底变成了一个可以放心使用的“钱袋子”。
我也配合地露出“如释重负”和“得遇明主”的笑容:“必为将军效力!”
这一刻,车厢内充满了“坦诚相待”、“一拍即合”的和谐气氛。当然,这和谐之下,是各自心照不宣的算计和野心。
只有我、他,以及车外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实则必然听清了车内对话的严庄,还有我早已通过气了的师父李白,知道这场交易。至于其他人,包括史思明,只会以为安禄山是礼贤下士,依依不舍地送别我这个“钦差”。
马车停下。我躬身告辞,下了车。
安禄山从车窗探出硕大的头颅,用力挥手,脸上堆满了“真诚”的惜别之情:“贤侄!一路保重!俺在范阳,等你佳音!”
“将军留步!哲,告辞了!”
我的那辆青布马车,在数名安禄山派出的“护卫”陪同下,缓缓启动,驶离了范阳地界。
直到那座森严的巨城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我才真正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范阳之行,暂告一段落。前路,仍在长安。
一路无话。归心似箭,行程自然快了许多。马车轱辘压过官道,发出的单调声响,此刻听来也像是归家的号角,催着我们往那座天下雄城奔去。
当我们风尘仆仆,人马皆疲地赶回长安城下,看到那熟悉的高大城墙和鳞次栉比的繁华街市时,连日赶路的倦怠仿佛瞬间被冲刷干净。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面色如同花岗岩的阿东,牵着马缰绳的手似乎都放松了些,那双看惯风雨的眼睛里,也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暖意,软化了几分那惯常的冷硬线条。
月娥更是激动得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车窗,小脸兴奋得通红,指着那巍峨的城楼,声音都带着雀跃的颤音:“老爷!快看!我们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那架势,若非我手快拉着她后衣襟,只怕这轻功了得的小姑娘真要一跃而出,直接飞上那城墙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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