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也是捻须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脸上露出思索之色:“子游兄考虑周详,此举确能兼顾性情,避免偏废。只是经义根本,仍不可轻废……” 他虽然还是强调根本,但总算也是认可了这个折中的方案。
我暗暗抹了把冷汗,总算把这“学术争论”暂时平息了。
参观完毕,我们在茶仓一间简陋却收拾得异常干净的茶室里歇脚用茶,茶叶自然是我念兰轩的上品。萧叔子也过来作陪。
李白今日兴致似乎极高,与杜甫、萧叔子品着香茗,谈论诗文,时而品评古今人物,时而畅谈天下时事。杜甫起初在面对李白时还有些拘谨,但在李白那豪爽不拘、妙语连珠的感染下,也渐渐放开了些,开始侃侃而谈,发表自己的见解。
两人皆是当世顶尖的文人,学识渊博,思想深刻。这一交谈,虽是闲谈,却处处闪烁着智慧的火花。时而见解相合,便抚掌称快,引为知己;时而观点相左,便各抒己见,争锋相对。李白谈吐如天马行空,奇峰突起,充满浪漫的想象;杜甫则引证确凿,逻辑严密,立足现实。
那种顶尖智者之间思想的碰撞与交锋,虽无硝烟,却精彩纷呈,让在座如我、李冶、萧叔子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受益匪浅。
然而,每每当杜甫将话题深入,引经据典,试图将讨论引向儒家经典的治国平天下之道时,李白便往往哈哈一笑,要么以一句机巧的谐语或惊人的比喻将话题带偏,要么就干脆将话头引向名山大川的壮丽、仙侠传奇的缥缈。
或者干脆提议“如此良辰美景,有茶无酒,终是憾事,杜老弟,改日定要与你痛饮三百杯!”,让一心想要探讨经世济民之道的杜甫,常常有种蓄满力量的一拳打在柔软蓬松的棉花上的无力感。杜甫脸上每每露出无奈之色,但看向李白的眼神深处,那份对其不羁才华的深深敬佩,却始终未曾减少分毫。
而玉真公主,大多数时间只是娴静地坐在李白身侧稍后的位置,素手烹茶,动作优雅如画。
她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谈笑风生、神采飞扬的李白身上,那目光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
只有当偶尔与坐在对面的杜甫目光不经意相接时,两人都会迅速而礼貌地、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那种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对遥远青春过往的淡淡追忆和已然释然的惆怅,混杂在袅袅的茶香与激昂的谈兴之中,构成了一幅极为复杂、微妙又无比真实的人物关系图景。
李冶则挨着我坐,一会儿给我递块茶点,一会儿趁众人不注意,在我手心悄悄划字,先是划了个“李”字,又划了个“杜”字,最后画了个小小的爱心,然后冲我狡黠地眨眨眼,示意我注意那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流。
我只好在桌下轻轻握住她捣乱的手,阻止她继续“煽风点火”。
韩揆更是直接,抱剑立于茶室门外,如同门神,仿佛室内的谈笑风生、暗流涌动都与他无关,他只负责警戒和安全。
临走之时,李白似乎意犹未尽,他用力拍着杜甫那略显单薄的肩膀,朗声道:“杜老弟!你此地甚好!清净,有生气,有书香,有童趣!好地方!改日得空,老夫定再来寻你,到时候咱们不理这些经史子集,只管带上好酒,对饮论诗,一醉方休,如何?”
杜甫被李白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亲近搞得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躬身道:“太白先生若不嫌弃陋室粗茶,肯屈尊再来,杜某扫榻以待,随时恭候大驾!” 语气中的激动,难以掩饰。
回城的马车上,气氛轻松。李白对茶仓依旧是赞不绝口,尤其对杜甫的学问和人品给予了高度评价,说他“治学严谨,身体力行,是难得的实诚君子”,但最后总不忘习惯性地加上一句自己的点评:“就是太过板正了些,活得累啊!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说是不是,玉真?”
引得玉真公主又是好一阵带着笑意的嗔怪,说他“总是这般妄议他人,杜先生那是持重”。
而我,则靠在车厢上,回味着今日这“诗仙会诗圣”的精彩场面,心中感慨万千。历史的因缘际会,性格的鲜明对比,情感的微妙纠葛,在这小小的、充满希望的茶仓里,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有发自内心的相互敬佩,有根深蒂固的理念分歧,有尘封已久的尴尬过往,也有当下因善意而达成的和谐共存。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如此生动,如此真实,远比任何史书上的冰冷记载都要鲜活有趣,充满了浓郁的人间烟火气息。
只是,在这片祥和与热闹之下,我心底却有一丝隐忧挥之不去。不知当安禄山进京的铁蹄声最终踏破长安城的宁静时,眼前这茶仓的朗朗书声、孩子们的欢歌笑语,以及这难得的文化气息与生活趣味,又能在这动荡的乱世中持续多久呢?
在我那位便宜“义父”杨国忠同志“忠肝义胆”的鼎力操办下,我与李冶的婚事,果然如他所言,成了长安城近期最炙手可热的头条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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