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念排练结束,和姐妹们说说笑笑地走出舞蹈教室。她第一时间就朝走廊窗边望去,却没看到邵明珠的身影。她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才发现邵明珠竟然坐在走廊拐角处一张供人休息的长条木椅上,头靠着墙壁,眼睛紧闭,呼吸均匀而深沉,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他睡着了。
刘念的心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心疼填满。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仔细端详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他眉宇间也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眼下的乌青在走廊灯光下更加明显。他睡得那么沉,连她靠近都没有察觉。可想而知,这七天他耗费了多少心神和体力。
刘念不忍心叫醒他,但又怕他这样睡在走廊里着凉,而且姿势也不舒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柔声唤道:“明珠?明珠?醒醒,别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邵明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看到是刘念,他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声音沙哑:“念念……你练完了?”
“嗯,练完了。”刘念看着他强打精神的样子,心疼地说,“你看你累成什么样了!赶紧回宿舍好好睡一觉吧!别硬撑着了!”
邵明珠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点点头:“是有点撑不住了……脑袋里跟灌了浆糊似的。”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刘念扶着他胳膊,关切地说:“我听说你这次任务完成得特别出色,参谋长给你放了一天假,让你明天好好休息!你明天就别安排别的事了,就在宿舍补觉!”
邵明珠一听,眼睛亮了一下。他看向刘念,带着期待问:“那你明天有空吗?咱们……出去走走?我都快在办公室里发霉了。”
刘念笑着点头:“我明天也休息!正好!咱们去天坛逛逛吧?你上次不是说想去吗?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让你换换脑子。”
“好!就去天坛!”邵明珠立刻同意,心情也好了不少。
两人一边慢慢往宿舍楼方向走,刘念一边想着心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明珠,你看……咱们明天出去,要不要顺便买点东西,去看看你在北平的亲戚?你离家这么久,回来了也该去走动走动吧?你父母不在了,亲戚们也该多联系联系。”
听到这话,邵明珠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不用了,念念。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不过……我家的情况有点特殊。我离家太久了,跟那些亲戚,基本上……已经没什么走动了。”
刘念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呀?亲戚之间,血脉相连,怎么会不走动呢?”
邵明珠沉默了几秒钟,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也似乎是在回忆一些不愿触及的往事。他拉着刘念的手,走到路边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坐下。盛夏的黄昏,周围很安静。
“念念,”邵明珠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既然你问起,我就跟你说说我家的事吧。其实……我家以前的条件,还算不错。”
他抬起头,望着远处朦胧的夕阳,仿佛在眺望记忆中的北平城:“我们家在珠市口大街上,有三间铺面;在前门大栅栏那边,还有两间。家里是做典当行和珠宝生意的,字号叫‘瑞昌和’,在北平城里也算小有名气。”
刘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邵明珠家竟然是经商的大户!这和她印象中那个投身革命的军人形象有些出入。
邵明珠继续缓缓说道:“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所以从小对我期望很高,培养得也很用心。不仅让我读四书五经,上新式学堂,还特意请了先生教我弹钢琴、画画。后来……看我对外语有兴趣,又花了重金,请了洋人教师教我英语,还请了一位白俄的贵族老太太教我俄语。” 这里他巧妙地用“兴趣”和“重金聘请”来解释自己后世带来的语言技能,这样更合情合理。
刘念听得更加惊讶了:“英语?俄语?明珠你还会外语?!”她只知道邵明珠是大学生,没想到竟然还精通外语!这在她接触的军人里简直是凤毛麟角!
邵明珠苦笑了一下,点点头:“嗯,会一点。都是以前家里逼着学的。”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我们家祖宅,在铃铛胡同一号院,一座挺规整的两进四合院。我小时候,就在那里长大的。”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声音里带上了压抑的痛苦:“可是这一切……都在鬼子来了之后,全毁了!我父母因为不肯跟日本人合作,还暗中资助抗日,被鬼子的特高科盯上,最后……被害死了!家也被抄了!”
他说到这里,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指节发白:“我当时还在上学,听到消息,感觉天都塌了!我一怒之下,什么也顾不上了,书也不读了,家也不要了,把家里剩下的一点细软偷偷变卖了当路费,就跟几个有同样想法的同学跑出了北平,一路往西,去找八路军,我要参军!我要给我爹娘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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