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京城的天穹。白日里的喧嚣与浮躁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寂静。北镇抚司南衙各处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巡夜缇骑手中灯笼那一点昏黄的光晕,在曲折的廊庑间缓缓移动,如同漂浮在冥河上的孤火,更添几分阴森。
南城值房,却是一个例外。
门窗紧闭,厚厚的棉帘垂落,将外界的一切声响与寒意牢牢隔绝。然而,这并未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营造出一种密不透风的压抑感。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灯盏中不安地跳跃着,将有限的光明与浓重的阴影切割成一片片晃动的区域,映照在几张神色凝重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股冰冷而粘稠的阻力,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白日里从指挥同知衙门、永嘉郡王府以及衙内同僚处汇聚而来的千钧重压,非但没有随着夜幕降临而消散,反而在这封闭的空间内沉淀、发酵,变得愈发具体而可怖。
张猛像一头被困在铁笼里的暴躁熊罴,无法安坐,在值房内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沉重的铁靴踏在青砖地面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虬结,一双环眼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操他娘的!”他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裴纶那条老狗!还有他手下那帮杂碎!明枪暗箭,阴阳怪气!老子这就去把他们的狗牙一颗颗敲下来!看他们还敢不敢满嘴喷粪!”
他猛地停下脚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目光扫过赵小刀和李石头,最后落在静坐不语的沈炼身上,充满了不甘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懑。
赵小刀没有像张猛那样躁动。他靠墙站着,双臂抱在胸前,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衣角,显示出内心的极度焦虑与计算。
“敲掉几颗牙有什么用?”赵小刀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堵得住这南衙上下几百张嘴吗?现在的问题,不是他们说什么,而是……”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沈炼,充满了忧虑,“……而是这案子本身。漱玉轩那地方,裴纶带人搜检过,说是‘干净得邪门’。密室、机关、守卫、宾客……毫无破绽。五日之期,转眼即过。大人,我们……从何下手?”
他的疑问,道出了案件最核心的困境——对手太高明,时间太紧迫。
角落里,李石头蜷缩在一张矮凳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瘦小的身体微微发抖。他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眼神闪烁,充满了恐惧与迷茫。
“又……又是勋贵……”他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上次是伯府,这次是郡王……比天还大……咱们……咱们好不容易才从上次那滩浑水里爬出来,这次要是再……再陷进去……”他不敢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他害怕重蹈覆辙,甚至遭遇更可怕的下场。
值房内,三种不同的负面情绪——张猛的暴怒、赵小刀的深忧、李石头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如同三股冰冷的暗流,相互碰撞、激荡,让本就凝重的气氛几乎要爆炸开来。焦虑、愤怒、迷茫,像瘟疫一样弥漫,侵蚀着每个人的信心。
沈炼始终沉默着。
他坐在那张旧案之后,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屹立的青松。灯火将他的侧脸映照得棱角分明,那双深邃的眼眸低垂着,视线落在面前桌案上那份摊开的、墨迹未干的郑坤手令副本上,仿佛在研读着什么天书。
他没有阻止张猛的咆哮,没有打断赵小刀的忧虑,也没有斥责李石头的怯懦。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任由这些情绪如同潮水般汹涌、宣泄。
直到三人的话语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值房内重归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沈炼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平静如水,缓缓扫过张猛那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赵小刀那布满阴云的眼睛,最后落在李石头那写满惊恐的脸上。那目光中没有责备,没有不耐,甚至没有鼓励,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冷静,仿佛能吸收并冻结所有躁动的情绪。
他开口了,声音极其平缓,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虽轻,却激荡开清晰的涟漪,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都说完了?”他问,语气平淡,却让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好。”沈炼微微颔首,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既然都说完了,那我们就来谈谈,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没有慷慨陈词,也没有空泛地鼓舞士气,而是如同一个最冷静的棋手,开始剖析棋局。
“首先,是利害。”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此案,早已超出了寻常缉盗的范畴。御赐之物,象征的是皇权恩宠,是天家的脸面。永嘉郡王再低调,他也是龙子凤孙。此物失窃,打的是郡王的脸,伤的却是皇室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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