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北镇抚司南衙各处的灯火大多已熄灭,唯有巡夜缇骑手中灯笼那一点飘摇的光晕,在空旷的庭院和幽深的廊庑间缓缓移动,如同夜枭孤独的眼,更衬得这官衙重地一片死寂。白日里的喧嚣、倾轧、暗流,似乎都随着最后一记沉闷的梆子声,暂时沉入了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然而,南城那一角的值房,却依旧是这片死寂中唯一跳动着的不安分的心脏。
门窗紧闭,厚厚的棉帘垂落,将深秋的寒意与外界的一切窥探隔绝在外。值房内,只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灯盏中顽强地燃烧着,光线昏黄,勉强驱散一隅黑暗,却将更多的阴影投在斑驳的墙壁和四张神色凝重的脸上。空气里弥漫着灯油燃烧的气味、陈旧纸张的霉味,以及一种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压抑感。
最后的准备工作,正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赵小刀从门外闪身进来,带进一股微弱的寒气,反手迅速关紧房门。他脱下沾着夜露的深色外袍,露出里面紧束的劲装,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如同刚刚巡猎归来的夜鹰。
“有发现?”沈炼抬起眼,目光从摊在案上的一卷泛黄的旧案卷上移开。
赵小刀走到桌边,就着昏黄的灯光,压低声音汇报,语速快而清晰:“京城表面平静,水下却有暗流。通过几个老关系,摸到几条线头,但都模糊得很。”
他伸出三根手指,一一细数:
“一,约莫半月前,有个生面孔的‘老西儿’在城南‘悦来’赌坊露过面,赌术精湛,出手阔绰,但只待了三天就消失了。有眼线说,此人指关节粗大异常,不似寻常赌徒,倒像是个……摆弄机关消息的行家。”
“二,城东码头‘四海’脚行,上月新招了个哑巴力夫,力气奇大,沉默寡言,但有人半夜见他独自在货堆间练拳,身法快得吓人,不像普通苦力。”
“三,最蹊跷的是,三天前,也就是案发前两日,有人看见一个穿着体面、像是大户人家师爷模样的人,在琉璃厂一家专卖海外奇巧物件的铺子‘博古斋’里,打听过一种极细的、掺了金丝的‘乌兹钢’钢丝的价钱,说是要做……‘钓具’。”
赵小刀说完,眉头紧锁:“三条线,都指向‘不寻常’,但都像断了线的风筝,抓不住实处。那‘老西儿’和‘哑巴’踪迹全无,博古斋的掌柜也记不清那师爷的具体模样了。”
线索模糊,如同雾里看花。但这至少证明,京城的水面下,确实有不寻常的鱼在游动。
这时,李石头也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瘦小的脸上带着紧张与兴奋交织的红晕。他凑到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像耳语:
“头儿,小刀哥,我……我打听到个事儿,不知有没有用。”他咽了口唾沫,“我有个远房表舅,在永嘉郡王府后厨做采买的小管事,前两天喝酒时跟我抱怨,说……说王府大管家前阵子突然下令,要换掉漱玉轩小厨房用了好几年的那种‘西山无烟银炭’,改用了另一种更贵、但据说烟更少的‘金丝炭’。还额外采购了一批……味道挺冲的防虫草药,说是要熏库房。可……可那漱玉轩的库房,听说半年前刚彻底清扫熏蒸过……”
李石头提供的消息看似琐碎,关于炭火和草药,与失窃案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但沈炼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光芒。变化,往往隐藏在看似无关的细节之中。王府内部用度的突然改变,尤其是在案发前夕,值得深思。
与此同时,沈炼通过下午借助郑坤的强压所调集的资源,也已到位。
那位被指派来的老仵作,姓陈,人称“陈瞎子”,并非真瞎,而是因其检验痕迹时眼神专注得仿佛外界一切都不存在而得名。他年约六旬,头发花白,干瘦寡言,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仵作服,独自坐在角落的一张凳子上,正一言不发地、极其仔细地检查着自己那一套小巧而奇特的工具——各种型号的银针、磁石、薄如蝉翼的刮片、形状各异的放大水晶片。他的存在,像一块沉默的石头,却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与可靠感。
旁边的另一张桌子上,则堆起了小山般的卷宗匣。这些都是从案牍库紧急调出的,与密室盗窃、机关巧锁、悬疑窃案相关的陈年旧档,有些纸页已经泛黄发脆,散发着浓重的岁月气息。这些卷宗,是过往无数谜题与失败的集合,也是寻找作案手法规律的可能宝库。
一切,似乎都已准备就绪。
人力、情报、专业支持、历史资料……所有能想到的,都在巨大的压力下被强行汇聚到了这间小小的值房。
然而,空气却愈发凝重。张猛抱着膀子靠在门边,眼神凶狠地警惕着外面的动静;赵小刀盯着地图上标注的几个可疑地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李石头则不安地搓着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压力,并没有因为准备充分而消散,反而因为决战时刻的临近而变得更加具体、更加沉重。五日之期,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滴答作响。外面的流言蜚语、同僚的冷眼、潜在的阴谋……都像无形的绳索,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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