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铁匠铺”的内部,比李石头初次踏入时感受到的更为逼仄和复杂。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异常缓慢,空气中永恒地弥漫着煤烟、金属粉末、汗水以及一种陈年油脂氧化后的酸涩气味。唯一的声源,是那座小小的、需要不停拉动的风箱发出的“呼哧”喘息,以及冯师傅那柄小锤敲打在烧红铁料上发出的、富有节奏却沉闷如心跳的“叮当”声。
李石头,此刻的身份是“狗剩”,像一颗被投入深潭的石子,沉入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之下。他谨记着自己的角色和使命,将所有的机敏和警觉都深深掩藏在憨厚、怯懦的外表之下。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抢着生火、打扫院子、把前一天积累的煤渣清理干净。他话不多,问一句答半句,带着浓重的乡音,眼神总是低垂着,带着一种对陌生环境和严厉师傅的天然畏惧。
他的勤快和“懂事”,渐渐起到了作用。冯师傅虽然依旧沉默寡言,脸色少有缓和,但至少不再用那种审视陌生人的锐利目光频繁地打量他。偶尔,在李石头费力地拉动那具沉重风箱、累得满头大汗时,冯师傅会极其罕见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或者在他递上工具时,不再像最初那样戒备地紧盯着他的手。这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建立在实用基础上的认可,如同坚冰上出现的第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痕。
这点微弱的信任,让李石头获得了在铺子前堂和与厨房相连的小院有限活动的空间。他像一只谨慎的工蚁,利用每一个打扫、递送物品的机会,不动声色地、贪婪地吸收着关于这个狭小世界的所有信息。
铺子的格局很简单。临街是打铁的前堂,摆放着火炉、铁砧、风箱和一些常用工具。穿过一道挂着油腻黑布帘的小门,是一个狭窄的过道,一边是堆满杂物的储藏室,另一边则是一扇格外厚重、且常年上着一把黄铜大锁的木门。冯师傅的卧室和那间上了锁的内间,就在这扇门后。
那扇锁着的门,像一只紧闭的、充满秘密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吸引着李石头的注意。冯师傅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通常是午后铺子最清闲的时候,或者深夜李石头睡下之后——独自一人打开那把锁,进去待上一两个时辰。里面从不会传出打铁的巨响,只有一些极其细微的、像是锉刀打磨、或小钳子夹取物件的窸窣声,偶尔还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每当这时,冯师傅的神情会变得格外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与平日那个沉默打铁的老匠人判若两人。李石头曾借着送水的机会,试图靠近那扇门,但每次都会被冯师傅用严厉的眼神或简短冰冷的“放下”喝止。那门后,定然藏着冯师傅真正的秘密,或许,也与那件神秘的工具有关。
然而,铺子里并非只有冯师傅一个需要注意的人物。在李石头潜入后的第三天,另一个关键角色出现了。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瘦高,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蓝色短褂,眉眼间带着几分机灵,但更多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浮躁和油滑。他是在一个午后,大摇大摆地推开铺门进来的,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师傅!”他进门就喊了一声,声音响亮,带着一种自来熟的随意。
冯师傅从火炉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继续低头忙活自己的事。
那年轻人也不在意,目光在铺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正在角落里默默擦拭工具的李石头身上,嘴角一撇,带着几分戏谑问道:“哟,师傅,这哪儿来的小叫花子?新收的学徒?”
冯师傅头也不抬:“帮忙干杂活的,叫狗剩。”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李石头连忙低下头,装作怯生生的样子,小声叫了句:“刘……刘师兄。”他之前听冯师傅偶尔提起过,铺子里还有个正式学徒,姓刘。
这年轻人,便是“巧手刘”。
巧手刘确实人如其名,一双手指细长灵活,一旦拿起工具,便如同有了生命。李石头亲眼见过他打磨一把小锁的簧片,动作流畅精准,火候掌握得极好,做出的活计细腻光洁,远非普通学徒可比。冯师傅虽然对他态度冷淡,但一些需要精细手艺的活计,还是会交给他做。显然,巧手刘深得冯师傅手艺的真传,是这间铺子技术上的顶梁柱。
但巧手刘的性格,却与冯师傅的沉稳持重格格不入。他眼神飘忽,很少能专注地长时间做一件事,总喜欢东张西望,心思活络。他对冯师傅缺乏应有的敬畏,言语间时常带着几分不以为然。更让李石头心生警惕的是,巧手刘经常借口外出。
“师傅,我去城西王掌柜那儿取点铜料!”
“师傅,我肚子不舒服,去趟茅房!”
“师傅,有个朋友约我喝茶,我去去就回!”
各种理由层出不穷。而每次回来,李石头都能敏锐地察觉到一些异常。有时,巧手刘身上会带着一股淡淡的、劣质烧酒的辛辣气;有时,他会显得异常兴奋,眼神发光,话特别多,不停地吹嘘自己认识哪个哪个“大哥”,见过什么什么“世面”;有时,则又会脸色阴沉,心事重重,对谁都爱答不理,甚至会对李石头无端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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