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坤值房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仿佛将一片无形的、粘稠而令人窒息的压力也关在了里面,却又如影随形地附着在了沈炼的背上。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廊下阴影中静立了数息,感受着冰冷空气灌入肺腑,试图驱散刚才在值房内吸入的那口混合着沉水香和巨大压力的浊气。
然后,他迈开步子,步履看似与往常无异,沉稳而均匀,沿着熟悉的廊庑向南衙自己的值房走去。沿途遇到的几名低阶官吏和旗校,依旧恭敬地向他行礼,他也如常微微颔首回应。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心脏正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剧烈搏动,撞击着胸腔,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闷的回响,仿佛在敲打着命运的警钟。
回到那间位于南衙僻静角落、陈设简陋的值房,沈炼反手将门闩轻轻插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仿佛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一直强行维持的镇定神情,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凝重和苍白。
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值房内没有生火,寒意刺骨,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冰碴。窗外灰蒙蒙的光线透过高而小的窗户照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更添几分清冷与寂寥。
沈炼没有点灯,也没有走向那张堆满卷宗的旧公案。他一步步挪到窗前,伸手推开了一线窗缝。凛冽的寒风立刻如同找到突破口般钻了进来,吹动了他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也让他因过度紧张而有些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
他望着窗外那片被院墙切割成方块的、铅灰色的天空,目光没有焦点。郑坤的话语,那卷明黄的圣旨,“永陵”、“祭器”、“掉包”、“陛下震怒”、“限期一月”、“提头来见”……这些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一个接一个地,狠狠地烫在他的脑海深处,留下难以磨灭的灼痛印记。
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他的感官。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正死死地压在他的双肩上,要将他按入地底。胸口发闷,呼吸变得有些困难,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急速流动的嘶嘶声。
皇陵重地……那是供奉先帝、关乎国运龙脉的禁地!祭器被窃……那是对皇权赤裸裸的挑衅和亵渎!限期一月……时间紧迫到令人窒息!未知的对手……能在如此森严之地完成掉包,其能量和手段,简直骇人听闻!
每一项,都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而如今,这数座大山,竟要由他这样一个区区五品总旗来独自背负和翻越?这简直是一个荒谬而残酷的笑话!是郑坤,是骆安,甚至是那位高居九重的皇帝,亲手将他推到了这必死的悬崖边缘!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沈炼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冰冷的窗棂,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恐惧、愤怒、不甘、还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如同毒蛇般纠缠噬咬着他的内心。他甚至产生了一丝恍惚,怀疑自己刚才在郑坤值房内的决绝表态,是否只是一场噩梦?
但指尖传来的窗棂那坚硬的、冰冷的触感,以及窗外真实存在的寒风,都在无情地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已无路可退。
不能垮。绝对不能垮。
沈炼猛地闭上眼睛,牙齿紧紧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弥漫开一丝淡淡的腥甜味。剧烈的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从那种近乎崩溃的边缘强行拉了回来。他开始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
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愤怒只会让人失去理智。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冷静。必须冷静下来!
他深深地、缓慢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试图将寒意吸入四肢百骸,冻结那翻腾的情绪;每一次呼气,都仿佛要将胸中的浊气和恐惧尽数排出。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渐渐地,那狂跳的心脏开始平复,急促的呼吸也变得悠长。脑海中的惊涛骇浪,虽然并未完全平息,但至少不再那么汹涌,让他得以腾出空间进行思考。
沈炼重新睁开眼时,眼中的慌乱和无力已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属于猎犬锁定猎物时的专注与锐利。压力依旧存在,甚至更加清晰,但它不再是一种纯粹的情绪负担,而是转化成了一种鞭策,一种必须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他离开窗边,走到那张旧公案前。案上堆放着一些日常公文和卷宗,显得有些杂乱。他没有理会这些,而是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大幅的、质地粗糙的桑皮纸,铺在案面中央。又找出一支用得半秃的狼毫笔,在一方旧砚上慢慢研磨着早已干涸的墨块。研磨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在将自己的思绪一点点理顺。
墨研好了,浓黑如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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