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雨慈抱着传单，转身走向路边上零星的行人。她起初还有些生疏和腼腆，但很快便调整好状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主动而礼貌地向路过的人递上传单。
“您好，请看一下我们的活动，谢谢。”
玩偶熊站在原地，厚重的头套微微偏向温雨慈的方向。他的视野有限，但那抹认真忙碌的身影，始终是视野里最清晰的焦点。他看着此刻为了“弥补”他，或者说，是弥补她以为的、对这只陌生玩偶熊的过歉意，竟如此努力地做着对她而言可能并不习惯的派发工作。心底那片柔软的地方被反复触动，酸涩与甜蜜交织成复杂的网，将他牢牢困在这场他自己编织的、荒诞又珍贵的独处戏码里。
他不能说话，也无法做出太精细的动作，只能偶尔笨拙地对着接过传单的行人挥挥巨大的熊掌，或是点点头以示感谢。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毛茸茸的守望之塔，目光隔着玩偶服始终追随着温雨慈。
有时，温雨慈会回头看他一眼，对上那憨憨的熊脸视线，便会朝他露出一个“一切顺利”的微笑，然后继续转身忙碌。每一次她的回眸，都让玩偶熊内的人心跳漏掉一拍，随即又加速狂跳。
时间在两人共同的努力下悄然流逝。她发传单的效率出乎意料的高，怀里的传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或许是她的气质和诚恳的态度让人难以拒绝，又或许是她身边站着那只巨大而安静的玩偶熊，构成了一幅奇特的、引人注目的画面。
终于，最后一张传单被一位带着小孩的女士接了过去。温雨慈轻轻舒了一口气，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朝着玩偶熊走去。
天空渐渐暗淡下来，在路灯的照耀下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也因为活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润。她走到玩偶熊面前，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完成任务的轻松。
“看，我说到做到，全部发完啦！”她的语气轻快，带着小小的自豪。
玩偶熊看着她因为运动而更显生动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滚烫饱胀的情绪再次充盈胸臆。他用力地点了点沉重的熊头，然后抬起双手，将那两只巨大的、毛茸茸的熊掌合在一起，笨拙地、却非常努力地模仿着“鼓掌”的动作，一下，又一下。没有声音，但那认真而诚挚的姿态，比任何掌声都更能传达心意。
温雨慈被他这憨态可掬的“鼓掌”逗笑了，眉眼弯弯，之前那点尴尬和窘迫早已烟消云散。她看着玩偶熊，觉得这只“熊”虽然沉默，却异常温柔和善解人意。
“好啦，你的任务完成，我的‘赎罪’也结束啦。”她开着轻松的玩笑，“那我……先走啦？”
听到“走”字，玩偶熊那正在“鼓掌”的熊掌瞬间停滞在空中。巨大的熊脑袋也耷拉下来一点点，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整个庞大的身躯都散发出一种肉眼可见的失落气息，像一只被遗弃的大型犬。
温雨慈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莫名一软，几乎要脱口而出“那我再陪你一会儿”。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可笑，毕竟对方只是一个“陌生”的玩偶工作人员。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只是微笑着，朝玩偶熊挥了挥手：“今天……谢谢你没有怪我。还有，和你一起发传单，很愉快。”
说完，她再次看了那显得有些落寞的玩偶熊一眼，终于转身，一步步离开。
玩偶熊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透过头套下方有限的视野，贪婪地捕捉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再也看不见。
公园里人来人往，喧闹依旧，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集只是一场幻梦。
良久，玩偶熊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缓慢地、沉重地坐回了那个石墩上。他抬起那双戴着厚重熊掌的手，呆呆地“看”着。
就是这双手，刚才抓住了她的手臂。
就是这双手，刚才曾短暂地、紧紧地环住过她。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纤细手臂的触感，怀抱里那温软的温度和淡淡的馨香仿佛还未散去，与玩偶服内闷热的、带着他自己汗水味道的空气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虚幻而真实的矛盾感。
他藏在头套里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最终，只有一声极轻、极压抑的叹息，混合着灼热且粗重的呼吸，在逼仄黑暗的头套里反复回荡，最终被海绵和布料吸收殆尽。他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手臂，有些费力地找到卡扣，解开头套的束缚，然后猛地将其摘了下来。
骤然涌入的新鲜空气带着夜晚的微凉，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和那萦绕不散的、属于她的淡淡馨香。额前的发丝早已被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上，更添几分狼狈。他独自坐在冰冷的石墩上，任由晚风拂过滚烫的皮肤，眼神失焦地望着温雨慈离开的方向，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她受惊时瞪大的眼眸，她脸颊绯红的窘迫，她认真发传单时低垂的脖颈，还有她最后那个毫无阴霾的、亮晶晶的笑容……以及，那个短暂却足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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