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知者号”的引擎还在轰鸣，舰身因为最后一次冒险的短途跃迁而微微晃动。舷窗外，“拓荒者IV”那颗灰黄色的星球正迅速变小，最后变成一颗不起眼的沙砾，消失在茫茫星海中。舰桥里，林曦慢慢松开紧握的手，刚才对着全联邦的宣言，就像把心脏暴露在真空里，现在才感到一丝脱离险境后的疲惫。构建小型星纹消耗了不少能量，太阳穴隐隐作痛。
“信号源已经切断，所有追踪都被引入冗余数据流，至少十二小时内，他们找不到我们的跃迁落点。”璃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比平时稍快，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操作，进行着信息清理。她面前的光屏上，信号传播路径的网状图正迅速扩散，像投入静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
赵烬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干得漂亮！林曦！你刚才那几句话，还有那个亮闪闪的玩意儿，比老子打爆十艘敌舰还过瘾！这下够霍兰德那老小子头疼的了！”他咧嘴笑着，露出白牙，仿佛已经看到敌人手忙脚乱的样子。
林曦轻轻呼出一口气，接过璃递来的能量补充剂，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身体的疲惫。她望向主屏幕上的星空，目光平静。冲动做出的决定，后果难料，但她不后悔。有些真相，必须被看见；有些声音，必须被听到。只是……“我们暴露了，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
“怕什么！”赵烬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本来就是硬闯，现在不过是把暗闯变成明闯！正好让那帮家伙知道，我们回来了！”
“求知者号”遁入深空，竭力抹除踪迹的同时，林曦那段并不长，却包含“收割者”恐怖影像和神秘“星纹”的演讲，像一场无法控制的病毒风暴，在联邦庞大的信息网络中疯狂蔓延。
霍兰德派系掌控的网络监管总局反应迅速。演讲结束几分钟内，全频段的屏蔽指令就已下达，各大主流媒体的相关链接纷纷变灰，搜索关键词被强行扭曲或导向无关内容，刺耳的“违规信息”提示覆盖了最初的转载页面。数字世界的铁幕迅速落下，试图将这颗刚刚燃起的火种掐灭。
然而，信息的生命力远超他们的想象。
在星际暗网深处，在无数私人服务器搭建的独立新闻站点，在加密的点对点通讯频道，甚至在穿梭于星系的货运飞船船员们的聊天群里，那段视频及其引发的讨论，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复制、传播、发酵。
人们看到了那扭曲、吞噬一切的“收割者”触须，那不是联邦新闻里轻描淡写的“边境摩擦”，那是源自本能的、对文明湮灭的恐惧。人们也看到了林曦指尖流淌出的、璀璨而和谐的星纹，那不同于任何已知科技的光芒，带着古老而神秘的美感，与“收割者”的混沌形成鲜明对比。恐惧与希望，毁灭与守护，这两种最极端的情绪，被粗暴而直接地并置在每一个观看者面前。
“……那东西……是真的吗？太可怕了！”
“那个女孩是谁？她手上的光……像星星一样。”
“政府为什么隐瞒？霍兰德将军不是说局势尽在掌握吗？”
“顾夜珩上将……真的是被陷害的？如果他是在对抗这种怪物……”
“我们需要真相！”
质疑的声音，像雨季过后疯长的野草，从网络空间的缝隙中钻出，在私人聚会的小圈子里低声流传，在工厂的流水线旁，在星际港口的酒吧里，在学院的宿舍中……开始只是零星的耳语，逐渐汇聚成无法忽视的声浪。要求政府公开“收割者”相关信息、重新评估顾夜珩案的呼声，开始在一些边缘星系出现，并迅速向内部星域蔓延。
在某个工业星球肮脏的酒吧角落，满身油污的工人看着手腕终端上模糊的“收割者”影像，狠狠灌了一口劣质合成酒，对着同伴嘟囔：“妈的，老子交的税，就是养着那帮老爷们骗我们玩呢？”
在另一颗农业星球，年轻的学子们聚集在宿舍，激烈地争论着星纹蕴含的物理原理及其象征意义，眼神中闪烁着对未知知识的好奇与渴望。
甚至在一颗原本支持霍兰德的核心星球，一个小小的、由市民自发组织的集会悄然出现，参与者沉默地举着临时手写的牌子，上面写着：“知情权！”“反对谎言！”“支持顾夜珩将军！”
民意，这头沉睡的巨兽，被林曦那石破天惊的演讲，撬开了一丝眼缝。
剧院地下室，潮湿阴冷的空气似乎都因光屏上正在播放的画面而微微震荡。阿凯调低了音量，但林曦清晰、坚定、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依旧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当她展示星纹，说出“请你们自己判断”时，画面定格在她那双闪烁着紫色辉光的眼眸上。
顾夜珩站在光屏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仿佛外界的一切风雨都无法动摇他分毫。他静静地看完了整个演讲回放，包括林曦最后那决绝的眼神，以及她因能量消耗而微微苍白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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