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切割出锐利的光带。空气里还残留着雨水的湿气，混合着苏婉昨晚点燃的薰香余味——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安心的假象。
林默坐在老位置，姿势与昨天别无二致，仿佛一夜的时间并未流逝。只是仔细看，能发现他放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指尖，有一小道新鲜的、细小的划痕，渗着几乎看不见的血丝。那是昨夜被书架掉落书籍的锋利边缘划伤的，苏婉已经做过消毒处理，但痕迹犹在。
苏婉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正在翻阅一本厚重的精装书。书页翻动的声音轻柔而有规律，像某种催眠的节拍。她的目光偶尔从书页上抬起，落在林默身上，停留片刻，又落回书中。她在观察，评估昨夜“风波”后，她的“作品”是否出现了需要调整的偏差。
林默的目光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但对苏婉翻书的声音，他的呼吸节奏会有微不可察的同步。这是长期“校准”的结果，他的生理反应，已经与她的存在深度绑定。
上午十点整，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门被推开，林小雨走了进来。她今天换了一身衣服，干爽利落，头发高高束起，脸上带着一种经过休整后的、跃跃欲试的神情。她手里拎着一个纸袋，散发出淡淡的食物香气。
“早啊。”她语气轻松，仿佛昨天的不欢而散从未发生。她径直走向餐厅区域，将纸袋放在桌上，拿出里面的东西：两杯咖啡，几份精致的点心。
苏婉合上书，抬眼看她，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熟悉的、但不受欢迎的闯入者。
林小雨拿起一杯咖啡，走向苏婉，将杯子递给她。“摩卡，双份糖浆，你喜欢的。”她的动作自然，仿佛这是每日的惯例。
苏婉没有接，只是看着她。
林小雨也不在意，将杯子放在苏婉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她拿起另一杯咖啡，走向林默。
“尝尝，新开的店，味道不错。”她将咖啡杯递到林默唇边。杯沿几乎要碰到他的嘴唇，咖啡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
林默的身体瞬间绷紧。瞳孔收缩，呼吸停滞。咖啡因的暗示，林小雨的靠近，都是强烈的刺激源。崩溃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昨夜残存的一丝混乱。
但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断联的前一瞬，他的眼睫剧烈颤抖了一下，没有立刻闭合。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被压抑的抽气声。这个过程，比昨天面对类似刺激时，又多坚持了0.3秒。这微小的、累积的控制力，在巨大的恐惧压力下，如同狂风中的蛛丝，脆弱却真实存在。
林小雨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差异。她没有强行灌他，反而将杯子稍稍拿远了一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怎么？怕我下毒？”
苏婉的声音淡淡响起：“他不喝这个。”
“是吗？”林小雨转身，背对着林默，面向苏婉，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是不喝，还是你不让喝？”她的眼神带着挑衅，“连杯咖啡都做不了主，苏婉，你的控制欲是不是有点可笑了？”
“他的神经系统需要稳定。”苏婉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咖啡因是不必要的刺激。”
“稳定？”林小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突然转身，将手中的咖啡杯猛地顿在林默身旁的小几上，深褐色的液体溅出几滴，落在光洁的桌面上。“像这样像个木头人一样稳定？这就是你想要的？”
林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浑身一颤，刚刚凝聚起的那0.3秒的控制力瞬间溃散。他整个人向椅子里缩去，眼神彻底被恐惧占据。
苏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平复。她站起身，走到小几旁，抽出几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溅出的咖啡渍。她的动作优雅而专注，仿佛在处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你的情绪管理，一直都有问题，小雨。”她擦拭着桌面，头也不抬地说，“愤怒，冲动，破坏欲。这些负面情绪，除了污染环境，毫无用处。”
林小雨抱着胳膊，冷眼看着她擦拭。“少来这套！苏婉，你比我更清楚，他变成现在这样，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神经系统需要稳定’！是因为你！是你把他变成这样的！”
苏婉将脏掉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终于抬起头，看向林小雨。她的眼神很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那么，你呢？你想把他变成什么样？”她向前一步，逼近林小雨，“一个会因为一杯咖啡就情绪失控的疯子？一个需要靠你的‘刺激’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可怜虫？”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冰锥一样刺人。
“我至少让他有反应！”林小雨的声音拔高，带着被戳破的恼怒，“你呢？你只会让他变得越来越空洞！直到最后，连一点人气都不剩！”
“反应？”苏婉的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你要的是条件反射，是巴甫洛夫的狗。而我，”她的目光扫过蜷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林默，像是在欣赏一件半成品，“要的是绝对的、内在的平静。是即使外界天翻地覆，他也只属于我的那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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