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的书房彻底变成了一个悖论空间。一面是精心维护的、无菌实验室般的绝对秩序——空气成分被实时监测,温度湿度恒定,连光线角度都经过精密计算;另一面,则是那束被随意放置在玄关柜上的薄荷,以一种野蛮而蓬勃的生命力,不断释放着扰乱这种秩序的、带着泥土腥甜的气息。这种有序与无序的尖锐并存,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张力。
林小雨在破坏后的第二天就病倒了,或者说,是精神上的彻底虚脱。她高烧不退,蜷缩在客房床上,时而昏睡,时而惊醒,嘴里含糊地念叨着“芽……断了……”和“味道……”。医生诊断是急性应激障碍,开了大剂量的镇静剂。苏婉没有多问,只是让人按时送药和流食。林小雨的崩溃,对她而言,不过是清除了一个不稳定的干扰变量。现在,实验台上只剩下两个主体:她,林默,以及那束作为关键催化剂的薄荷。
苏婉开始了她称之为“逆向光合作用”的实验。她不再试图压抑或消除薄荷的香气,反而开始主动利用它。她测量了不同光照和温度下薄荷挥发油的释放速率,绘制出精确的曲线图。然后,她根据曲线,在特定时间点,将林默的座椅推到距离薄荷最近的位置——近到叶片几乎能拂过他的手臂。
“吸气。”她站在一旁,手持平板记录数据,声音冷静得像在指导仪器操作。
最初,林默的反应是纯粹的生理排斥。过于浓烈的薄荷醇刺激他的鼻腔黏膜,引发轻微的咳嗽和流泪,监测数据显示应激水平飙升。但苏婉极有耐心,她像驯服野生动物一样,从极低的暴露剂量开始,逐步增加浓度和时间。
变化发生在第五天。当苏婉再次下达“吸气”指令,并同时用手扇动薄荷香气流向林默时,他原本因抗拒而紧绷的身体,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懈。他的眉头依然紧锁,但胸腔的起伏加深了,那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主动的深吸气。尽管吸入后他立刻显露出不适,但那个“执行指令”的动作本身,已经完成。
5.2秒。
这一次的清醒和反应时长,不仅突破了5秒大关,更关键的是,其中包含了“接受指令并执行”的主动性成分。虽然这种主动性可能源于对强烈感官刺激的本能趋避(深呼吸以尽快适应或稀释刺激),但在苏婉的解读中,这是“指令-服从”模式建立的标志性进展。
她立刻强化了这种模式。她将“吸气”与“注视薄荷”、“抬手”等简单指令结合,总是在释放特定浓度香气的同时下达命令。她就像一位编程员,试图将“薄荷香气”这一变量,写入林默意识底层的行为代码中。
然而,危险也随之而来。苏婉发现,林默对薄荷香气的依赖似乎在悄然加深。有一次,她故意延迟了香气刺激的时间,林默虽然表面依旧平静,但监测数据却显示他的基础焦虑水平在缓慢上升,直到香气再次出现,才回落至基线。更让她警惕的是,某天深夜,她通过监控看到,林默在无人指令的情况下,头部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偏向玄关方向(薄荷所在处)长达数秒,仿佛在无意识地追寻那股已成为环境常量一部分的气息。
这不再是简单的条件反射,而是趋近于……需求。
林小雨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昏睡了三天。第四天清晨,她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书房门口。她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但眼神却有种烧灼后的平静,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她看到苏婉正在进行的“训练”,看到林默在香气中对指令做出越来越“流畅”的反应。
她没有冲进去阻止,也没有哭闹。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进了厨房。她找出一个研钵,将医生开的镇静药片倒进去,用力碾成粉末。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
随后,她烧开水,泡了一杯浓茶。将药粉倒入茶中,搅拌均匀。她端着那杯深褐色的液体,走回书房,径直来到那束薄荷前。
苏婉皱眉看着她:“你做什么?”
林小雨没有回答。她举起茶杯,不是喝,而是将滚烫的、混有大量镇静剂的茶水,缓缓地、均匀地浇灌在薄荷的根部。滚水烫伤了鲜绿的叶片,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浓茶和药粉迅速渗入土壤。
“这样,”林小雨抬起头,看着苏婉,声音沙哑而平静,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味道会不会更‘稳定’一些?就像你想要的。”
她是在下毒。不是立刻致命的毒,而是缓慢渗透的、旨在从根本上改变植物性质的毒。她要让这束代表生机的薄荷,从内到外,变得和这个房间一样,充满“稳定”的、令人麻木的毒性。
苏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真正的震怒。这不仅仅是破坏,这是对她核心实验工具的玷污,是对她绝对控制权的终极挑衅!她一把夺过林小雨手中的空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瓷器碎裂声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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