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牢笼运行一周后,苏婉开始察觉到一种难以量化的“误差”。林默的生理数据完美得如同教科书插图,对指令的响应精确到毫秒级,面对屏幕墙上流动的死亡意象和自我投射,他连最细微的肌肉颤动都消失了。但这种完美,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惰性。他的基础代谢率持续缓步下降,脑电活动中与高级认知相关的波段几乎变成一条直线,只剩下维持基本生命功能的原始节律在运行。他像一台进入深度节能模式的精密仪器,虽然响应指令,但内在的“活性”正在悄然流失。
苏婉在实验日志中标记出这一现象,称之为“过度驯化导致的意识熵减风险”。她意识到,绝对的控制如果导致被控对象的“功能性死亡”,那么控制本身也将失去意义。她需要引入一个微小的、可控的扰动,来维持系统的最低限度活性,就像心脏起搏器需要偶尔的电击来防止心跳停止。
她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被密封在展示柜里的、来自不明人士的“礼物”——那盆盛放着沙漠玫瑰残骸的陶土盆。这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变量,一个来自外部的、带着恶意的“生机”印记。她决定冒险使用它。
在一个精心选择的时刻(林默的基础生理指标降至预设的临界点附近),苏婉戴上了无菌手套,打开了密封展示柜。她没有取出整个陶土盆,而是用一把精致的钛合金镊子,极其小心地从干涸的泥土中,夹起一小片最完整的、边缘已经脆化的沙漠玫瑰叶片碎片。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呈灰褐色,脉络清晰得像垂死的血管。
她将这片枯叶碎片放入一个透明的、充满惰性气体的微型观察皿中。然后,她关闭了房间内所有的LED屏幕,熄灭了主光源,只留下一盏聚焦在观察皿上的、光线经过严格过滤的冷白光灯。光线穿过观察皿,将枯叶的投影放大,清晰地投射在林默对面的空白墙壁上。那投影巨大、清晰,每一道裂纹和枯萎的褶皱都纤毫毕现,像一个来自远古的、关于消亡的图腾。
苏婉没有发出任何指令。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阴影里,观察着。
林默空洞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片突兀出现的、巨大的死亡投影上。起初几秒,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数据平稳得像一潭死水。
但就在苏婉准备放弃,认为这个变量也已失效时,变化发生了。
林默的呼吸频率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非周期性的加快,持续了大约两次呼吸周期,然后又恢复平稳。同时,监测他眼部微动的仪器记录到,他的眼球在眼眶内完成了一次极其缓慢的、幅度不足一度的转动,轨迹恰好是沿着投影中叶脉的走向。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的右手小指,在扶手上有了一次几乎无法察觉的抬起和放下的动作,节奏与他呼吸的微小加快完全同步。
这一系列反应微弱、短暂(总计约 2.1秒),且没有任何指向性的情感色彩(没有恐惧、没有悲伤、也没有渴望),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神经层面的、对特定复杂图案的扫描和反馈过程。它没有打破他的“平静”,反而像是在那潭死水中投入了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这个反应,远远弱于之前他对小满倒影的反应,但它的意义截然不同。这不是对外部生机的向往,而是对一种高度抽象的“死亡印记”产生的、近乎本能的生理性解析。对苏婉而言,这种反应更“安全”,更“纯粹”,更像是一种她可以理解和利用的神经机制。
“有趣……”苏婉在阴影中低语。她似乎找到了那个维持“活性”的微妙阈值——一种高度可控的、不引发情感波动的、纯粹的感知-反应模式。她开始构思如何将这种对“死亡符号”的解析能力,融入到她的指令体系中,或许可以开发出更复杂的、基于模式识别的服从任务。
然而,就在苏婉沉浸于新发现的兴奋中时,别墅的外部安防系统发出了一个低级别的警报。提示有人触发了院墙外围的一个隐蔽的运动传感器。
苏婉立刻切换到监控画面。画面中,小满的身影出现在别墅后院的栅栏外。但这次,她不是一个人。她身边站着一位穿着市政工程制服的中年男子,两人正指着别墅的屋顶和通风管道,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小满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不时低头记录,表情严肃而专注。
苏婉的心猛地一沉。小满不再仅仅是进行道德层面的观察,她开始动用更实际的手段了。市政工程人员的出现,意味着她可能以“房屋结构安全”或“公共设施隐患”等更难以拒绝的理由,试图获得进入别墅的许可。
苏婉快速评估着形势。直接强硬拒绝可能会引起更大的怀疑。她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化解这次危机,并且要做得天衣无缝。
她立刻关闭了观察皿的灯光,收起枯叶碎片,迅速恢复了房间内LED屏幕的正常运行(切换为低刺激性的抽象几何图案流动)。然后,她走到林默身边,以极快的速度检查了他的状态,确保一切看起来“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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