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的冰冷,透过护士服的布料,像一块永远无法温暖的寒铁,紧紧贴着小满的胸口。那所谓的搏动、嗡鸣,曾是她对抗无边寂静的唯一依仗,如今却沉寂得令人心慌。她死死攥着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锈死的金属疙瘩捏碎,从中榨取出一丝一毫曾经感受到的“神迹”。然而,掌心只有粗糙的锈蚀感和冰冷的死寂。那一切惊心动魄的共鸣,难道真的只是她濒临崩溃的神经编织出的华丽谎言?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像失去焦点的镜头,茫然地扫过病房。午后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再正常不过的、微微摇曳的光斑,灰尘在光柱中无声起舞。监护仪的屏幕清晰稳定,绿色的波形规律地起伏,数字跳动着显示林默平稳的生命体征。床单洁白平整,没有蔓延的晶蔓,没有幽蓝的光泽,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显得那么日常。林默安静地躺着,呼吸匀长,胸膛微微起伏,皮肤是久病之人常见的、缺乏血色的苍白,而非她记忆中那非人的、晶莹剔透的质感。
一切都正常得令人窒息。这种正常,比任何超自然的景象都更让她感到恐惧。
那冻结时空的绝对寂静、那蚀刻现实的晶痕、那脑海中旋转的星图、那怀表开启时迸发的白光、那林默眼中燃烧的白色火焰……无数碎片般的“记忆”在她脑中疯狂冲撞,每一个细节都曾如此真实,如此刻骨铭心。可眼前这平静到诡异的现实,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她脸上。难道这一切,全都是她孤独、焦虑、睡眠严重不足后,大脑皮层过度放电产生的集体幻觉?一个逻辑自洽、细节丰富,却彻头彻尾的疯狂剧本?
这个念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猛地刺穿了她苦苦支撑的最后防线。她踉跄着退后,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瞬间发软的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却不是因为面对未知威胁的紧张,而是源于自我认知崩塌带来的巨大恐慌和荒谬感。
护士小张推门进来,端着药盘,看到她失魂落魄、脸色惨白地靠在墙上,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盘子走过来:“小满?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我帮你看着?”
小满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着小张清晰而关切的面容,听着她带着口音的、真实无比的声音,再对比自己脑海中那些光怪陆离、却又此刻显得如此虚幻的经历,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荒谬感席卷而来。如果那些都是假的,那她这段时间的坚守、日夜不休的警惕、那些因“异常”而生的恐惧、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秘的、以为自己在参与某种伟大事件的扭曲希望……这一切,到底算什么?一场自导自演、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的荒唐独角戏?
她猛地推开小张搀扶的手,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病房附带的洗手间,“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她双手掬起水,一遍又一遍地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她抬起头,死死盯着镜子里的人。
镜中的她,眼窝深陷,周围是浓重的黑眼圈,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因干燥而起了皮。眼神涣散,瞳孔深处是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混乱,嘴角甚至因为长期的紧绷和精神压力,在不自觉地微微抽搐着。这是一个精神耗竭、徘徊在彻底崩溃边缘的人的形象。一个……会产生严重幻觉的人的形象。
没有怀表密语,没有能量共振,没有锚点相位,没有星辰低语者。只有她,林小满,一个被沉重的守护责任、漫长的孤独、对未知结局的深切恐惧,以及可能存在的家族精神病史隐患(她突然模糊想起母亲年轻时也曾有过一段“情绪不稳”的时期)逐渐压垮的普通看护者。在这间与世隔绝的、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白色病房里,在极度的寂静和压力下,她用自己的幻想,构筑了一个无比真实、逻辑闭环的疯狂世界,并深陷其中,信以为真。
“呵呵……哈哈……”她对着镜子,发出低沉而沙哑的、近乎哭泣的笑声。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水珠,滑过脸颊。是解脱,还是更深的绝望?她分不清了。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拘留所的探视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苏婉坐在冰冷的金属凳上,对面不再是熟悉的陈律师,而是一个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陌生男子,自称是律师协会派来的替代者,负责交接后续法律程序。他机械地重复着官样文章,语气平板,不带任何情绪。
但苏婉的指尖,在桌面下,正死死抠着律师上次偷偷塞给她的那枚铜纽扣。纽扣背面刻着的经纬度坐标,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理智。陈律师的突然“消失”(官方说法是突发疾病离职),绝不是巧合。那枚芯片残片,那个指向废弃雷达站的坐标,还有“星辰低语者”通过阴影传递的指令……这些碎片,在她脑中拼凑出一个远比小满的幻觉更加真实、也更加危险的阴谋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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