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地下三层的走廊仿佛与世隔绝,暴雨的咆哮在这里被过滤成一种低沉的、持续的背景嗡鸣,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在墙体管道内喘息。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旧纸张和金属文件柜特有的冰冷气息。荧光灯管发出均匀而缺乏温度的冷白光线,将墙壁上略微剥落的米黄色油漆照得有些惨淡,也将人影拉得细长变形。
张诚律师走在前面,他的皮鞋鞋跟敲击在光洁如镜的环氧树脂地板上,发出清晰而略显急促的“叩、叩”声,这声音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被放大,显得格外突兀。苏婉跟在他身后半步,保持着一种刻意的距离。她能感觉到自己掌心被简单包扎的伤口在隐隐作痛,每一次脉搏跳动都带来一阵轻微的抽动,这痛感像一根细线,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暂时锚定在现实。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深灰色铁门,门上用白色油漆标注着编号和部门名称,字迹有些已经斑驳。他们的影子随着脚步在墙壁上滑动、变形,如同无声的默剧。张诚在一扇标有“证物管理科-B区”的门前停下,门上的电子密码锁闪着微弱的红光。他没有立刻输入密码,而是先侧耳倾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空调系统运行的低沉噪音。他这才快速输入一串数字,绿灯亮起,传来轻微的“咔哒”解锁声。
门向内滑开,一股更浓重的、带着尘埃和某种化学防腐剂的气味扑面而来。证物室内部比走廊更加阴冷,巨大的金属储物架整齐排列,如同图书馆的书架,但上面存放的不是书籍,而是一个个透明的塑料整理箱,箱体上贴着详细的标签。头顶的日光灯有些许频闪,让整个空间的光线带着一种不稳定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节奏。
一位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中年管理员从里间的办公桌后站起身。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目光在张诚的律师证和苏婉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苏婉缠着纱布的手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张律师,苏女士,”他的声音平板,带着公事公办的腔调,“关于调取编号E-735证物的申请,流程上还需要首席法官的二次电子签核。”他指了指电脑屏幕上一处闪烁的红色提示框。
张诚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但他迅速控制住,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纸质文件,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这是首席法官十分钟前亲笔签署的紧急调阅令,系统更新可能有延迟。案件处于关键期,我们需要立刻核对这份证物与当庭陈述的细节。”他说话时,指尖在文件下方首席法官的签名处轻轻点了点。
管理员接过文件,仔细核对着签名和印章,手指在纸张边缘摩挲着,似乎在感受墨迹的真实性。他的迟疑让室内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苏婉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最近一排储物架。她的视线在一个标签上写着“E-735 / 林默案 / 实验室物品”的透明箱子停留。箱子里面似乎是一些零碎的物品,她能看到一角熟悉的深蓝色布料,那是林默常穿的那件实验服的一角,上面似乎还有一块深色的、不规则形状的污渍。她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与此同时,市第一医院病房内,窗外的暴雨声持续不断。护士小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椅子上记录,而是站在床边,微微俯身,将耳朵靠近林默的口鼻处,屏息倾听。除了呼吸机规律的气流声,她似乎还想捕捉别的什么。她的眉头紧锁,右手无意识地反复按压着圆珠笔的按钮,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监护仪屏幕上的数据一切正常,但她总觉得有一种极其微弱的、非机器发出的、类似电磁干扰的“嘶嘶”声,时断时续地萦绕在耳边,与窗外的雨声节奏隐隐契合。她直起身,拿出个人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小心翼翼地将麦克风靠近林默的头部附近,试图记录下这难以捉摸的声音。)
证物室内,管理员终于点了点头,将调阅令放在桌上,转身走向储物架深处。“请稍等,我需要核对一下入库记录。”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张诚趁此机会,向苏婉使了一个极快的眼色,目光瞥向门口方向,意思是“注意时间和可能的外部干扰”。苏婉几不可查地颔首,她的身体看似放松,实则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如弦,耳朵捕捉着门外走廊可能传来的任何异响——远处电梯的运行声、模糊的谈话声,甚至是管道内水流的声音。她感觉到后背的衬衫被证物室的冷气浸得有些凉,紧贴着皮肤。
管理员推着一辆小推车回来,车上放着那个标注着E-735的证物箱。他戴上白色棉质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箱盖。里面除了那件折叠着的、带有污渍的实验服,还有几个小的密封袋,分别装着一支笔、一个破损的烧杯碎片、几页边缘焦黑的纸张。每一件物品都透着一种不祥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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