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的指尖离开苏婉眉心的瞬间，矿洞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得更紧。苏婉依旧闭着眼，呼吸绵长，面容是一种被精心雕琢后的平静，像一尊被拭去所有杂念的瓷偶。这种平静之下，是一种令人心寒的空白。
老刀单膝跪地，粗重的喘息撕扯着寂静。他抬头看着苏婉那全然陌生的侧脸，一种比刀锋更锐利的绝望刺穿了他。他输掉的，是一场无声的战争，敌人是侵蚀灵魂的毒药，而他手握的武器，全是徒劳。
陈静没有看老刀，她的目光流连在苏婉身上，带着鉴赏家审视完美作品的专注，以及一丝…等待验证的期待。她极轻地执起苏婉垂在身侧冰凉而柔软的手，牵引着她，像引导梦游者，缓缓走向石桌。
“现在，”陈静的声音低沉如耳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让我们更近一点…感受他。”
老刀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挣扎着想站起，却感到无形的重压碾碎了他的力气。陈静之前的话语，像冰锥钉入他的关节，冻结了他的行动。
陈静引导着苏婉的指尖，触碰到石桌上林默少年时的照片。阳光般的笑容凝固在相纸上，与岩壁上沉睡的面容割裂如两个世界。
“他曾如此灼热，”陈静的声音飘忽，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怀念，指尖虚抚过照片上的轮廓，“但过度的光芒，会灼伤靠近的一切，包括他自己。”她的语气骤然冷却，像淬火的钢，“所以，需要冷却，需要…重塑。”
她移开手指，拿起了那柄银亮的小刀。冰冷的金属光泽掠过苏婉闭合的眼睑。苏婉没有丝毫反应，仿佛意识已沉入最深的湖底。
“你感觉到了吗？”陈静的气息贴近苏婉的耳廓，像蛇信低语，“他宁静之下的潜流，那被压抑的…以及等待共鸣的频率。”她在进行一场纯粹的心理暗示，用语言编织牢笼。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猛地从洞穴角落响起！是那个之前被陈静精神压垮、瘫倒在地的护工！他蜷缩着身体，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嘴角渗出血沫，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生理上的极限痛苦，冲破了精神控制的束缚，发出了这濒死的哀鸣。
这突如其来的、真实而惨烈的声音，像一块石头砸破了精心维持的诡异宁静。
陈静的动作瞬间凝滞。她脸上那种全然的掌控感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不是惊疑，而是一种被低等生物打扰的、极度的不悦和恼怒。她锐利的目光扫向那个垂死的护工，眼神冰冷得像要将其冻结。
老刀也被这声音惊醒，他望向那个痛苦抽搐的身影，一股寒意夹杂着悲愤涌上心头。这是活生生的人正在死去！这残酷的现实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部分被压抑的愤怒。
苏婉闭合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那平稳的、被同步的呼吸节奏，被打断了。她的眉头无意识地蹙起，仿佛那痛苦的咳嗽声穿透了层层迷障，触动了某种本能的不安。
陈静立刻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动摇。她迅速收敛了不悦，重新低下头，声音带着一种强硬的安抚，试图覆盖那干扰：“噪音…无关紧要的杂音…专注，回到我的引导上来…”
她手中的银刀再次靠近苏婉的手腕，企图用仪式感重新锚定她的意识。
然而，那护工的痉挛加剧了，他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短促尖叫，随即身体猛地一挺，彻底不动了。死寂，以一种更沉重的方式，回归了。
但这短暂的、真实的生命消逝过程，却在苏婉沉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
“唔…”一声极轻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从苏婉喉咙深处溢出。她依旧闭着眼，但脸上那种人造的平静出现了裂痕，一种模糊的、源自生命共感的痛苦神色浮现出来。她触碰照片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陈静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是一种精心布置的舞台被意外搅局后的阴鸷怒火。她猛地松开苏婉的手，不再看她，而是转向那具刚刚失去生命的躯体，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被打断的极度烦躁。
“废物…”她低声吐出两个字，像丢开一件损坏的工具。她完美的计划，被一个“容器”的物理性崩溃破坏了。
老刀看着这一幕，看着陈静对生命的漠然，一股强烈的恶心和愤怒支撑着他，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挡在苏婉身前，尽管脚步虚浮，但眼神重新燃起了火光，那是对非人暴行的最原始抵抗。
苏婉被老刀的动作惊动，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空茫和顺从，而是充满了剧烈的混乱、恐惧和一种…刚从深水窒息的梦境中挣扎出来的迷茫。她大口喘息，视线仓皇地扫视，最终落在面色阴沉的陈静脸上。
“啊…！”苏婉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撞上岩壁的疼痛让她彻底清醒。刚才那段被引导、近乎被剥离意识的记忆碎片般涌回，那诱惑她放弃一切的深渊，此刻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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