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重归死寂,但已不是之前的死寂。空气里漂浮着香灰、血腥和一种冰冷的愤怒,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感。苏婉蜷缩在岩壁下,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像一只受伤后舔舐伤口的幼兽。眼泪已经流干,只剩下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寒冷和疲惫。
老刀靠坐在不远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他死死盯着苏婉颤抖的背影,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伤口里,用更尖锐的痛感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知道,陈静不会就此罢休。那短暂的爆发和随后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宁静。
陈静站在石桌的残骸旁,阴影勾勒出她僵直的背影。她没有理会满地狼藉,也没有去看角落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她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凝聚在一点——苏婉身上。那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带着重量和温度的目光,即使背对着,苏婉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烙在脊背上的灼热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烛火又短了一截,光线愈发昏暗,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绘满诡异符号的岩壁上,如同默剧中僵持的剪影。
终于,陈静动了。
她没有转身,而是极其缓慢地、开始清理石桌的碎片。她捡起翻倒的香炉,用那块柔软的麂皮,一点点擦拭掉沾染的香灰和尘埃,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婴儿头骨。银质炉体在她指尖渐渐恢复冰冷的光泽。接着是那柄小刀,她小心地拾起,指腹抹过锋刃,检查着是否因撞击而卷刃。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一种压抑的、令人不安的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净化仪式。
这缓慢而刻意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压迫。它在清晰地传递一个信息:混乱是暂时的,秩序终将回归,而掌控秩序的人,是她。
苏婉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无处不在的注视。
当最后一片碎瓷被拾起,陈静缓缓直起身。她没有立刻走向苏婉,而是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目光依旧落在苏婉的方向,似乎在评估,在等待最佳的切入时机。
洞穴里只剩下三种不同的呼吸声。老刀粗重而压抑,带着伤痛和焦虑;苏婉细弱而紊乱,充满了恐惧和迷茫;而陈静的呼吸,平稳、绵长、深不可测,像潮汐般规律,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节奏。
渐渐地,一种微妙的变化开始发生。
苏婉发现自己紊乱的呼吸,在不自觉地、艰难地试图去贴合那个平稳的节奏。吸气,再深一点;吐气,再慢一点。仿佛那只是一种生理上的趋同本能,一种在极度不安中,对唯一稳定源的下意识靠拢。她越是试图抵抗这种同步,呼吸反而越是失控,胸口憋闷得发痛。
陈静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她没有说话,没有靠近,只是维持着那种规律的呼吸,像一个无声的节拍器,在寂静中敲打着苏婉濒临崩溃的神经。
老刀敏锐地察觉到了苏婉呼吸频率的异常变化,他心急如焚,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明白,任何外界的干扰,在此刻都可能被陈静扭曲利用,成为进一步瓦解苏婉心防的工具。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一种比刀剑相加更残忍的凌迟。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陈静终于迈出了脚步。她的步伐很轻,落在碎石上几乎没有声音,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靠近。她在距离苏婉一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不会引起剧烈的应激反应,又足以形成强大的压迫感。
她蹲下身,视线与蜷缩的苏婉平行。她没有试图去碰触苏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露出的、一小截苍白脆弱的脖颈。
“冷吗?”她的声音响起,低沉,柔和,却像冰片划过玻璃,不带任何真实的温度。
苏婉浑身一颤,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
“恐惧会让血液变冷,”陈静继续用那种平缓的语调说着,像在陈述一个医学事实,“缩紧身体,只会让寒冷锁在骨骼里。试着……放开它。感受我的呼吸,跟着它……让气息流动起来。”
她开始刻意地加深、放慢自己的呼吸,胸腔明显地起伏,发出清晰可闻的、绵长的气息声。这声音在寂静的洞穴里被放大,如同催眠的咒语。
苏婉的抵抗在生理本能面前显得如此徒劳。缺氧的眩晕感和那种对稳定节奏的渴望,最终冲垮了意志的堤坝。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跟上了那个节奏。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战栗,却也奇异地缓解了那种窒息的憋闷感。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源于一种彻底的、被生理反应击败的无力感。
陈静看到了那滴泪,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那只是实验过程中预期的生理现象。她没有安慰,也没有逼迫,只是维持着那个呼吸的引导,像一个最有耐心的驯兽师,等待着猎物彻底的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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