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寂静。
废弃机器低沉的嗡鸣是这地底洞穴永恒的底色,如同垂死巨兽的胸腔里最后一口不散的气息。这声音贴着地面传来,透过冰冷的金属,震动着林默的脚底,也震动着苏婉被捆绑其上的那根粗壮管道。它不尖锐,却无孔不入,是一种持续的压力,磨损着意识的边缘。
空气凝滞,混合着浓重的铁锈、机油、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来自更深处的霉腐气味。远处控制室方向透来的昏黄余光,在这里被层层叠叠的机器残骸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扭曲变形、如同囚笼栅栏般的阴影。光与暗的交界处,尘埃在缓慢浮动。
苏婉的喘息是这环境中最不稳定的声音。短促,杂乱,时而因牵动腿上的伤口而猛地抽紧,变成一声压抑的呜咽。鲜血已经浸透了她小腿部位的布料,凝结成暗红色的硬块,新的血珠还在从林默粗暴刺穿的伤口边缘缓慢渗出,沿着皮肤滑落,滴在下方积着油污的金属表面上,发出极其微弱的“嗒…嗒…”声。这声音轻得几乎被嗡鸣掩盖,却像秒针一样,精准地敲打在两人之间紧绷的寂静上。
寒冷从冰冷的金属管和地面升起,透过单薄的衣物,侵蚀着苏婉的身体。失血和疼痛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发出细密的磕碰声。她试图蜷缩,但捆绑的姿势让她只能保持一种暴露而脆弱的仰躺,绳索深深勒进手腕和脚踝的皮肉,带来另一重持续的钝痛。
林默坐在几米外一个倒置的金属箱上,阴影笼罩着他的大半身形。他右臂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用的是从废弃急救箱里找到的、勉强还算干净的绷带。血暂时止住了,但剧痛如同背景噪音,持续不断。他的脸色在昏暗中显得异常苍白,嘴唇紧抿,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两口深井,倒映着摇曳的昏暗灯光,深不见底。
他刚刚完成了一次“投喂”。动作机械而精准,捏开苏婉的嘴,将挤在压缩饼干碎末里的少量清水灌进去,确保她不会脱水昏迷。没有言语,没有眼神交流,如同给一台需要维持运转的机器添加燃料。完成之后,他便退回阴影里,恢复了那种绝对的静止,只有目光,如同无形的触手,牢牢锁定在苏婉身上。
苏婉的意识在剧痛、寒冷和屈辱中浮沉。最初的暴怒和惊愕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缓慢滋长的恐惧。这种恐惧并非源于对即刻死亡的害怕,而是源于一种彻底的“失控”。她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每一个细微的挣扎,每一次呼吸的紊乱,都可能引来观察者冰冷的记录,甚至是不带情绪的“矫正”。
她尝试过咒骂,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林默,试图激怒他,哪怕换来更直接的暴力,也好过这种令人窒息的、被当作实验品凝视的折磨。但林默毫无反应。她的诅咒如同石子投入那两口深井,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由思维宫殿构筑的、与现实隔绝的领域。
然而,苏婉能感觉到,那种“凝视”无处不在。它不仅仅来自他的眼睛,更仿佛弥漫在整个空间里。她甚至开始产生幻觉,觉得那些沉默的、锈迹斑斑的机器残骸,也长出了无数只冰冷的眼睛,都在无声地记录着她的崩溃。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林默终于动了。他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大概是久坐和伤口的缘故。他走到苏婉身边,蹲下,目光落在她腿上的伤口。
苏婉全身瞬间绷紧,呼吸停滞,等待着下一次酷刑的降临。
但林默没有动手。他只是看着,然后用一种平静得可怕的、如同学术讨论般的语气开口,声音不高,却在这死寂中清晰得刺耳:
“创面边缘开始肿胀,局部皮温升高。炎症反应比预期出现得晚,你的免疫系统比普通人更活跃……或者说,你身体对创伤的应激代谢速率异于常人。”他伸出手指,在离伤口几厘米远的空气里虚划了一下,仿佛在测量。“这种异质性,是你认为自己‘特殊’的生理基础之一吗?”
苏婉猛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他的触碰(他根本没有碰),而是因为他的话。他将她的痛苦,她身体最私密、最真实的反应,直接剥离出来,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观测数据”。这种绝对的、非人化的审视,比任何肉体的疼痛更让她感到恐惧和……亵渎。
“闭嘴……”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虚弱。
林默仿佛没有听见,继续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记录仪陈述:“疼痛刺激下,肾上腺素水平持续偏高,但伴随明显的瞳孔散大和皮肤血管收缩……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的活动出现非典型耦合。这种神经系统的混乱,是否与你情感体验的极端化和不稳定性存在因果关联?”
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对上苏婉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仇恨,没有报复的快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一种研究者面对罕见样本时的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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