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浓雾,沉甸甸地压在废弃数据中继站的每一寸空间。这里曾是信息奔流的枢纽,如今却成了被遗忘的金属坟场。巨大的光缆管道如同僵死的巨蟒,从破裂的天花板垂落,纠缠盘绕,表皮剥落,露出里面早已黯淡无光的纤维束。成排的服务器机柜像墓碑般林立,金属外壳布满锈迹和凹痕,有些被暴力撬开,内部的电路板被扯得七零八落,仿佛经历过一场疯狂的洗劫。空气中混杂着刺鼻的臭氧味、冷却液泄漏的甜腻腥气,以及一种更深沉、更不祥的,仿佛能锈蚀灵魂本源的“错误”气息。破损的显示屏上,早已不是简单的黑屏或雪花,而是滚动着一串串毫无逻辑、疯狂跳跃的乱码,像垂死神经末梢的最后抽搐,无声地诉说着此地规则的根本性崩坏。
林默的后背紧贴着一台冰冷的大型主机柜,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物,如同无数根细针扎入他的脊椎。他闭着眼,面部线条绷得像一块冷硬的岩石。在他内心的“思维宫殿”里,此刻正上演着一场无声的风暴。宫殿不再宁静,而是化为了一个高度紧张的战情中心,无数虚拟的屏幕和数据流以惊人的速度刷新、闪烁。他正以超越常人的感知力,捕捉并处理着来自外界环境的每一个异常信号碎片:空气微粒不自然的流动轨迹、温度场中违背热力学定律的微小梯度变化、背景辐射里那些不该存在的、规律性波动的噪音……以及,最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战栗的——那种如同附骨之疽的、冰冷到毫无感情的窥视感。
这不是他之前遭遇过的、充满混乱与疯狂恶意的攻击。这种窥视感高度组织化,带着明确无误的捕获意图,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器,正在一寸寸地剖析着这片区域,也包括藏在柜子后面的他们。每一个数据点都在他的宫殿中被标记、关联、分析,指向一个冷酷的结论:猎手已经就位,而且,专业得可怕。
“他们追上来了,”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低沉、平稳,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与自身情绪无关的事实,“不是来毁灭的,是来捕捉的。手段……很专业。”他刻意省略了所有形容词,只留下最干瘪的判断。
蜷缩在他身旁的苏婉,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牙齿磕碰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的感知方式与林默的系统化分析截然不同,更原始,也更直接,仿佛能触及那恐怖源头的本质。她不需要林默提醒,一种更深层、更令人窒息的不安早已攫住了她。那不是面对怪物时纯粹的恐惧,而是感觉自己被彻底物化,成了显微镜载玻片上的样本。无数冰冷的“视线”正从四面八方穿透金属和尘埃,无情地分析着她的生命体征、能量波动,甚至……思维模式的每一个细微涟漪。这种被放在实验台上等待解剖的感觉,比直面死亡更让她绝望。
“我……我感觉到了……网,”她牙齿打颤,声音细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裂,“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很慢,很精确……他们要活捉我们……”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粗糙的金属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突然,林默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收缩如针尖。正前方,那条相对宽阔、曾是主干道的通道尽头,空气如同被投入烧热石子的油锅,开始剧烈地扭曲、荡漾起来,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三个身影从那片扭曲的光影中悄然浮现,动作同步得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迟疑或冗余,如同三台被完美编程的机器从待机状态激活。他们全身笼罩在哑光黑的流线型作战服中,材质吞噬着光线,不留任何反光。面部是整块的深色镜片,隔绝了所有可能的表情,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空白。左臂上,那个结构复杂、线条锐利、透着不祥与古老意味的暗色标志,在通道尽头应急灯微弱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如同某种来自深渊的烙印。
没有警告,没有交涉,甚至没有一丝能量蓄积的前兆。攻击在绝对寂静中瞬间降临。
并非预想中狂暴的能量冲击波或炽热的光束。攻击直接作用于他们赖以存身的物理规则。林默和苏婉周围的空间仿佛被瞬间注入了一种透明而极具粘滞性的凝胶,空气变得沉重如铅汞,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与无形巨物的残酷角力,胸腔传来不堪重负的闷痛。试图移动手臂或迈开脚步,就像在迅速凝固的高强度水泥中挣扎,速度被放慢了十倍不止,每一厘米的位移都耗费着巨大的体能。无形的力场枷锁以绝对的精度将他们牢牢钉死在原地,连转动头部都变得异常艰难。
紧接着是感官被系统性地剥离。视觉率先崩溃,眼前的废墟景象如同褪色的油画,色彩迅速流失,轮廓模糊失真,最终被一片纯粹、浓稠、令人心智冻结的黑暗彻底吞噬。听觉紧随其后,风声、尘埃落地的细响、彼此压抑的呼吸、乃至自己胸腔内狂躁的心跳声,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抹去,世界坠入万籁俱寂的绝对死寂。甚至连时间感也开始错乱、崩解,一秒钟被拉伸得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又可能在下一瞬压缩成微不足道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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