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调仪中继站的死寂被远远抛在身后,但那份源于规则崩坏的不安感,却如同附骨之疽,缠绕着林默的每一次呼吸。他向着地下更深处潜行,周围的环境逐渐从金属与晶体的废墟,过渡到一种更为原始的、地质层面的黑暗。温度在降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电路板被海水长期侵蚀后产生的陈旧金属腥咸味。他正接近组织的另一个禁忌之地——那被称为“数据深渊”的海底设施废墟。
通往深渊的路径是一条倾斜向下的、人工开凿的宽阔隧道,岩壁上布满了粗大的、早已停止运作的线缆管道,如同巨兽僵死的血管。微弱的光芒来自一些寄生在管道上的发光地衣,它们投下的摇曳光影,使得隧道更显幽深诡谲。
隧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断裂的出口。走出出口,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心智正常的人感到震撼与恐惧。
他仿佛站在一个巨大地下海洞的边缘。下方并非漆黑的海水,而是一片浩瀚无垠、散发着微弱幽光的“数据之海”。那并非液体,更像是凝固了的、密度极高的光雾,其中有无数的光影如同水母般沉浮、闪烁,那是无数意识碎片留下的残响。海的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建筑的轮廓,如同沉没的古城,那是数据库的主体结构,其建筑风格违背常理,棱角扭曲,充满了非欧几里得几何的怪诞感,如同一座为沉睡的邪神建造的拉莱耶式都市。
这里就是“全域意识数据库”的废墟,一个汇聚了组织无数实验体意识、最终因承载过多崩溃的灵魂而被废弃的坟场。一种亿万份痛苦凝聚而成的集体哀伤,如同无形的压力,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林默找到一处相对稳固的金属平台,如同礁石般突出于“数据之海”上方。他需要利用这里混乱而庞大的意识流作为掩护,深度解析从中继站获得的关键数据。他尝试构筑精神的壁垒,试图将那海量的负面情绪隔绝在外,专注于手中的信息。
然而,他的存在,尤其是他那种独特的、如同虚空般可以容纳万物的本质,在这片由破碎意识构成的海洋中,就像一枚投入静水中的石子。他并未主动汲取,但那些无序躁动的意识残响,却本能地向着他汇聚,如同飞蛾扑火。
起初是细微的噪音,如同遥远的耳鸣。渐渐地,噪音变成了无数模糊的低语,夹杂着哭泣、嘶吼和意义不明的呓语。这些低语并非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在他的意识层面上响起,试图钻入他的思维缝隙。
他试图加强防御,用高度集中的意志力构建秩序之墙。但低语无孔不入,它们开始扭曲他的感知。他“看”到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容在数据雾霭中浮现又消失,“感受”到实验台上极致的恐惧与绝望。这些是记忆的回响,是组织黑暗历史的直接呈现。
更危险的是,他感到自身意识内部开始出现剧烈的扰动。那种用于架构逻辑、推演未来的力量,与那种用于解构万物、探寻本质的力量,原本在他艰难的平衡下共存,此刻却被外界的混乱无限放大,产生了尖锐的对立。一方试图强行镇压所有的噪音,建立绝对的内心秩序;另一方则认为唯有融入这片混沌,才能理解其运行规律。他的意识变成了这两股力量激烈交锋的战场,而那片代表本源的空无,非但没有起到缓冲作用,反而因为其“空”,成为了矛盾能量共振和放大的容器。
他抱紧头部,感到意识几乎要被撕裂,自我认知在秩序的僵化与混沌的狂乱之间剧烈摇摆,濒临分解的边缘。这就是“深渊低语者”的攻击——它没有实体,它就是他脚下这片痛苦之海本身,它的武器,就是放大入侵者内心的一切矛盾。
在极致的痛苦中,他意识到,强行维持平衡只会加速崩溃。他必须改变策略。
他放弃了徒劳的压制,转而将大部分心神沉入那片用于解构与分析的力量。但这一次,解构的目标不是外来的低语,也不是内心的冲突,而是这个“深渊低语者”本身的存在逻辑。他以自身为探测器,去感受这集体意识聚合体的核心驱动是什么。
分析的结果令人心惊。这无尽的痛苦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未曾解决的矛盾:最深的恐惧,指向那个赋予它们痛苦、将它们视为实验体的“组织秩序”;但同时,最深的渴望,却是得到某种形式的“认可”与“归宿”,一种扭曲的、对“秩序”的向往。它们既想挣脱枷锁,又渴望被定义,这种根本性的悖论,才是“深渊低语者”存在的基石,也是它混乱的根源。
领悟到这一点,破局之法已然清晰。
他不再试图安抚或压制这片痛苦的海洋。他引导着那本源的空无,不再作为被动承受的容器,而是作为一座桥梁,一个通道。他首先在意识中极致地观想,构筑出一个绝对冰冷、绝对精确、不容丝毫变通的“秩序”意象——那是组织冷酷无情的缩影,是“深渊低语者”恐惧的源头。他将这意象,通过空无的桥梁,精准地“注入”那聚合体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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