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一片被无形风暴彻底犁过、只剩下残垣断壁的荒原。林默在这片属于他自己的精神废墟中艰难地维持着一丝清明,每一次试图聚拢涣散的思绪,都像是用破碎的瓷片去拼接一件完整的瓷器,不仅徒劳,更带来深入骨髓的撕裂痛楚。与陈静那非人意志在缓冲回廊的正面碰撞,几乎将他存在的根基都撼动了。那并非寻常的能量对抗,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本质在最底层规则层面的残酷绞杀,留下的创伤远非肉体上的伤口可比,更像是灵魂的结构性损伤,一种近乎本源性的虚弱。
然而,在这无边无际的虚弱和仿佛永无止境的痛楚深处,有一点异样的感觉却异常清晰、顽固地存续着——那是“静滞核心”那原本理应完美无瑕、不容丝毫玷污的绝对秩序壁垒上,因他最后那近乎自毁式的冲击而产生的一丝微渺却切实存在的规则扰动。它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裂缝,更像是一面绝对光滑的镜面上,被一粒来自遥远星尘的、无法被擦拭掉的微尘所玷污,一个硬生生嵌入完美逻辑体系中的“错误”。这个“错误”,是他赌上一切换来的唯一战果,是绝望黑暗中唯一闪烁不定的、却真实存在的坐标。
一股混合了最原始求生本能与某种更为执拗、甚至可称为宿命般意志的力量,强行压倒了濒临彻底崩溃的虚弱感。他榨取着意识深处最后一丝可调动的力量,不再试图去架构复杂的策略,也不再费力去解析周遭的混乱,而是将自身残存的存在感高度凝聚、压缩,如同一头受了致命伤、仅凭气味和本能寻找最后巢穴的野兽,凭借着对那“错误”坐标的微弱感应,向着城市结构最底层、最混乱、也是最黑暗的褶皱深处潜行而去。
他最终抵达的藏身之所,是连城市自身新陈代谢的废物处理机制都早已遗忘的畸形角落。一个由早已废弃的巨型数据港断裂的光纤束、锈蚀得如同史前生物骨架的庞大管道网络、以及因地壳微弱活动而裂开的天然岩缝,胡乱纠缠、拼凑而成的“阴影地带”。这里,废弃电子设备泄漏的杂乱信号与地底深处放射性矿物散发出的微弱辐射流相互交织、碰撞,形成了一片永无宁日的、足以屏蔽绝大多数精密探测的信息噪音海洋。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浓烈的铁锈腥气、变质机油的酸臭以及某种无机质缓慢腐败产生的甜腻气味,令人作呕。这里是文明巨兽肠道末端最肮脏的褶皱,是理想的光下之阴,藏污纳垢之所。
林默蜷缩在一段直径足以容纳数人并排行走、如今却只剩下冰冷死寂的巨型冷却管道的最深处,管壁外侧覆盖着厚厚一层冰冷而粘稠的、混合了尘埃和冷凝水汽的黑色油污。他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肺部的痉挛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难以定位的、火焰灼烧般的剧痛。那种善于架构宏观战略、推演未来无数可能性的思维能力本能地试图运转,评估伤势,规划恢复路径,但那思维的穹顶已然布满裂痕,每一次推演得出的结论都是令人绝望的死循环。而那擅长剖析万物、解构本质的洞察力,则不由自主地扫描着周围环境中杂乱无章的信息噪音模式,试图从中分辨出潜在的威胁信号,却因精神层面的严重过载而不断中断,如同接触不良的老旧线路,闪烁不定。理性与智慧,在这极致的生理与精神双重虚弱面前,首次显露出如此无力的窘态。
他像一头被重创后濒死的困兽,只能蜷缩在黑暗的巢穴里,用最原始的方式舔舐着伤口,意识在清醒的剧痛和昏沉的麻木之间危险地摇摆。然而,恰恰是这种意识防线降至最低的状态,某种更原始、更贴近他存在本源的感知能力,却变得异常敏锐起来。那并非有意识的思考,而是一种近乎动物般的直觉,一种对恶意与危险的直接共鸣。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这片充斥着无用信息的噪音海洋中,以一种极其精密且具有目的性的方式,耐心地、一寸寸地搜寻着他的踪迹。
它来了。
没有实体逼近的脚步声,没有能量聚集时特有的波动。只有一种无形的、带着某种刻意营造出的、近乎虚伪的“温和”与“关切”意味的意识触须,如同深海中最诡异的水母伸出的、看似柔软却蕴含剧毒的触手,悄无声息地、轻柔地探入了林默藏身的管道深处,触碰到了他几乎不设防的精神领域。
“你很痛苦,挣扎在生存的边缘。”一个声音直接在他混乱不堪的意识背景音中响起,平和,舒缓,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悯,这与陈静那种绝对的、毫无温度的冰冷截然不同。“我们都观测到了,你在‘静滞核心’外围区域引发的规则扰动……不得不说,令人惊叹,但也令人倍感惋惜。”
林默屏住了呼吸,并非生理上的,而是精神层面的高度凝滞。他全力收敛着自身所有的精神波动,让意识如同沉入最深海底的岩石,寂然不动,不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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