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虚无,而是凝结成了粘稠的实体,裹挟着腐败的甜腻气息,沉沉压在他的每一寸感官上。林默从一段无梦的、近乎意识湮灭的昏迷中挣扎着浮起,仿佛溺水者冲破厚重油污的海面,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肺腑撕裂的痛楚。上一次与那未知意识体的交锋,强行切断连接带来的反噬,如同在他本就残破的精神世界上又进行了一次野蛮的拆迁,留下的是更深、更隐秘的创伤。他躺在冰冷、湿滑且布满不明粘液的坚硬地面上,许久,才艰难地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睑。
视野先是模糊的混沌,色块与阴影胡乱旋转,继而才缓慢地凝聚出形状。他置身于一个由工业巨兽遗骸和疯狂滋生的生命迹象交织成的诡异空间——一个被遗忘的“腐烂温室”。头顶,是纵横交错、锈蚀得如同史前巨兽肋骨的庞大管道网络,不断滴落着散发刺鼻酸腐气味的冷凝液,砸在下方积水的洼地,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烦意乱的滴答声。地面是碎裂的混凝土和扭曲翘起的金属板,缝隙间拥挤地生长着大片大片发出幽绿色或惨蓝色磷光的怪异真菌丛,它们如同拥有独立呼吸般微微搏动,释放出令人头晕目眩的细微孢子尘埃。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蚀性液汽、有机物腐败的恶臭,以及某种非花非药、甜腻到令人喉头紧缩的异香——那是强放射性矿物与变异菌类代谢物混合产生的致命毒气,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一切。这里的环境极端恶劣,足以扼杀大多数生命,却也恰恰因此形成了一片强大的天然干扰场,各种杂乱辐射和生物信号交织成的“噪音帷幕”,有效地屏蔽着外界精密的能量与意识探测。这是一处绝望的藏身之所,是文明躯体上化脓的伤口,也是他眼下唯一的庇护地。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难以定位的灼痛,咳出的唾沫带着明显的血丝。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将虚软的身体挪动,靠在一根冰冷、覆满滑腻苔藓的粗大管道壁上。冰冷的触感透过潮湿的衣物渗入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残酷的清醒。就在他试图凝聚那涣散如沙的精神时,意识深处某个被强行塞入的、加密的“情报包”开始自行解压,如同一个被特定条件激活的幽灵信标,幽幽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那是他从上次那个充满诱惑与陷阱的意识连接中,在最后关头,凭借一种近乎本能的狡黠和孤注一掷的勇气,反向窃取、剥离出的信息碎片。它们残缺不全,布满逻辑陷阱,却也像散落在泥沼中的钻石碎片,蕴含着关于那个追捕他的庞大组织内部权力斗争的珍贵线索,或许……也是一线生机。
强忍着几乎要撕裂头颅的剧痛和阵阵袭来的眩晕,他开始尝试解读这些混乱不堪的信息流。那种习惯于架构宏大战略、推演未来无数可能性的思维方式本能地试图运转,像一台受损严重的精密仪器,艰难地梳理着“飞升派”内部可能存在的权力结构、利益分歧和矛盾焦点。然而,信息过于支离破碎,如同被打散的拼图,缺少最关键的部分,推演出的可能性如同错综复杂的迷宫,每一条路径的尽头都可能是死胡同或悬崖。与此同时,那种擅长剖析万物表象之下本质规律、解构一切系统运行的洞察力,也在全力开动,小心翼翼地解析着情报包本身的加密方式,警惕地审视着每一个信息节点背后是否隐藏着致命的逻辑炸弹。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触发不可预知的危险。理性,在这重重迷雾和自身极度虚弱的状态下,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且每一步都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
就在这纷乱庞杂的信息洪流中,一个极其隐秘、加密等级远超其他信号、仿佛刻意隐藏在噪音最深处的微弱波动,引起了他高度警觉的注意。它并非来自之前接触的那个派系,其编码风格更加古老、晦涩,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隐秘性,仿佛源自一个更边缘、更激进、甚至在其组织内部都可能被视为异端和潜在威胁的分支——根据信息碎片中透露的只言片语,或许可称之为“潜渊者”。这个信号并非主动发送给他的,更像一个被设定在特定触发条件下(比如,当有外部意识成功窃取并初步破解了“飞升派”特定层级的情报包时)才会自动激活的“漂流瓶”,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冒险意味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当他耗费大量心力,勉强破译出信号的核心内容时,一股寒意混合着难以抑制的好奇,瞬间攫住了他。“潜渊者”提出的,是一个近乎疯狂、行走在毁灭边缘的合作邀请。他们希望林默能协助他们,从那个被称为“静滞核心”、象征着绝对秩序与禁忌的可怕存在的外围防御体系中,夺取一个特定的、被标记为“非核心”的古老存储模块。据称,这个模块里封存着组织在早期进行那些极度危险、甚至可能触及宇宙本源的“维度拓荒”实验时,所记录下的关于“虚无之海”(一个连组织最高层都讳莫如深、视为终极禁忌的混沌本源)本质的原始观测数据。而作为回报,“潜渊者”承诺提供两项林默眼下几乎是用生命在渴求的东西:一是能够暂时屏蔽陈静及其庞大系统追踪的先进隐匿技术核心算法;二是一部分关于如何应对和缓解他体内那枚如同定时炸弹般、带来周期性极致痛苦的“意识植入体”反噬的技术方案概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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