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凝固的原油般包裹着林默,沉重得几乎要压碎他的肋骨。这不是虚无的黑暗,而是沉淀了太多破碎科技与绝望的、具有实体的黑暗。每吸一口气,都像在吞咽细密的金属粉末,刺得喉管生疼。井壁的冰冷透过衣物,像无数根针扎进他的脊椎。左肩下方的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那里变成了一个诡异的,生命正从那个缺口悄无声息地流失,如同沙漏中的细沙。
唯有怀中那个样本容器还在顽强地搏动,像被困在深海中的生物,用尽全身力气撞击着囚笼。这搏动顺着他的臂膀神经网路蔓延,变成一种深入骨髓的共鸣刺痛。随着他越来越接近,这刺痛变得越发尖锐,仿佛在警告他正步入一个禁忌之地。
荒原以诡异的方式活着。金属残骸上覆盖着脉动幽光的菌毯,像某种生物的呼吸般明灭。枯死的树木枝干扭曲成违反自然规律的角度,树皮剥落处露出的不是年轮,而是精密如电路板的纹路。这一切都暗示着,这里的规则早已被某种力量扭曲重塑。
那口勘探井像一张贪婪的嘴,吞噬着所有的光线和声音。林默滑入其中,井壁摸上去湿滑冰凉,如同某种爬行动物的腹部。当他的双脚触到井底时,整个世界突然失声。
不是寂静,而是所有的声音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风声、心跳声、甚至血液流动的微响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频的嗡鸣,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塞满他的耳膜。
紧接着,光线开始扭曲。廊道中原本昏暗的应急灯熄灭,墙壁、天花板、地面自行亮起,浮现出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几何光纹。这些光线棱角分明,边缘锐利如刀锋,将空间切割成数个规则迥异的领域。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
林默感到正在被剥离。记忆、目的、身份认同,都像沙堡般开始崩塌。唯一清晰的是意识消散时那种细碎的剥落感,如同老墙的漆皮一片片脱落。墙上的光纹扭结成无意义的乱码,地上的几只甲虫突然开始相互噬咬,仿佛它们的存在也失去了意义。
就在他即将被这片虚无彻底吞噬时,他放弃了抵抗。
他将所有的感知——伤口的灼痛、被异物共生的排斥感、还有怀里那东西传来的、地底深处某个巨大存在的悲鸣——拧成一股劲,不向外对抗,反而向身体里那个沉下去,狠狠撞向地底传来的悸动。
共鸣炸开的瞬间,岩浆好像顺着脊椎倒灌进脑袋。极致的灼痛里,他尝到一种被囚禁了亿万年的、属于星球本身的古老滋味。两种痛苦同步震荡,形成一个短暂的奇点。
嗡——!
廊道墙壁的蠕动停了,灯光疯闪。那抽干意义的真空,被过于强烈的存在感撑爆了。系统哑火。
零碎的画面砸进脑海:燃烧的石头砸向大地,人们用陨铁打造巨钉,夯进沸腾的地幔,星球在无声地尖叫。他明白了,的稳定,就是盖亚被撕裂时,伤口本身。
趁着防御瘫痪,他钻进通风管。管道内壁布满深痕,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还有用血写成的数学公式,有些公式后面,跟着指甲刻出的二字。
正看着,怀里一烫,样本容器自己挣脱了,化成一束发光的活神经,地钻向管道深处的黑暗,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魂。
总控室里,陈静盯着主屏幕上消失的信号和过载警报,悬在红色自毁按钮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壳,裂开一丝缝,露出底下近乎空白的茫然。
林默右眼一痛,看东西重影了。透过蒙了层矿膜的虹膜,世界变了样,通风管壁显出岩芯断层般的结构。脚底下,能感觉到巨大的地脉钉在岩石里挪动,传来大陆板块摩擦般的闷响。
样本自己跑了,墙上是血书,陈静慌了神,地底还有个东西在哀嚎——所有这些碎片,拼出一个更吓人的真相。
盖亚,可能从来没真正被驯服过。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比之前更沉重。这一次,黑暗里有了温度——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蜂蜜混合的诡异甜腥气,从管道深处慢慢渗出来。
他沿着管道往前爬,每移动一寸,骨头都像生锈的齿轮一样发出呻吟。前方的黑暗开始泛起微光,不是灯,也不是火,更像是某种活物在呼吸。
管道尽头是一扇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光,带着脉搏般的节奏。他推开门,愣住了。
这不是房间,而是一座殿堂。穹顶高得看不见,地面上刻着发光的几何图案,线条精准得吓人。空气中有种冰冷的寂静,连灰尘都悬在半空,一动不动。大殿中央,悬浮着一个由纯粹光线构成的复杂结构,它静静旋转,完美得令人心悸。
陈静站在那光影前,背对着他。她的身影在光里显得既单薄,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来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冰。
林默没说话。他的目光被地面上的刻痕吸住了——那些不是装饰,是最基础的数学公理,被永恒刻在这里,像世界的基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长夜校准者请大家收藏:(m.20xs.org)长夜校准者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