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看来你还是没明白。”钱总管的声音变得阴冷而黏稠,“我家公子若是今晚没了,员外郎大人会如何悲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大人一定会迁怒。”
“他会想,为何满京城的大夫都救不了,偏偏在西城,有一个会‘缝皮’的奇人,却见死不救?”
“他会想,这个奇人,无亲无故,来历不明,住着这么个院子,钱是哪来的?会不会是敌对派系派来的奸细,故意要害死他的孩儿?”
钱总管每说一句,苏哲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到了那时,”钱总管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就算你真的只是个修皮匠,你觉得,盛怒之下的员外郎大人,会信吗?就算他信,你觉得,他需要真相吗?”
“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在京城里无声无息地消失,就像一滴水落进护城河,连个响儿都不会有。苏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
赤裸裸的威胁!
这已经不是“请”了,这是在用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去走那条独木桥。
苏哲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这不是一道关于“治”与“不治”的选择题。
从钱总管撞开他院门的那一刻起,这就成了一道关于“怎么死”的送命题!
拒绝,对方完全可以给他扣个“见死不救”甚至“图谋不轨”的帽子,然后让他“合理消失”。
答应,去给那个倒霉蛋做手术,九死一生。
成了,从此沦为权贵的专属工具人;
败了,当场陪葬。
“我艹……”苏哲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他那个想要当个逍遥富家翁,每天喝茶听曲、研究美食的梦想,就像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在眼前碎得稀里哗啦。
他以为的岁月静好,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没有实力保护的安逸,不过是镜花水月。
他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点家底,人家一句话就能让他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
院子里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苏福吓得面白如纸,两条腿筛糠似的抖着,却还下意识地挪了半步,挡在了苏哲身前。
钱总管看着苏哲脸上变幻的神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打完了巴掌,该给甜枣了。
他的语气又缓和下来,带着一丝诱惑的味道:“当然,苏先生,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愿意出手,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员外郎府都记你这份情。”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贯!”
“只要你走这一趟,不管事成与不成,这五百贯酬金,立刻奉上!若是侥幸……侥幸救活了公子,员外郎大人说了,另有重谢!一座内城的宅子,黄金百两,凭你开口!”
五百贯!
苏福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连害怕都忘了。
那可是一笔足以让普通人家富足一生的巨款!
苏哲的心,却比那晚风还要凉。
这五百贯,不是酬金,是卖命钱。
那座内城的宅子,不是奖励,是把他从“野生资源”变成“家养宠物”的黄金牢笼。
他看着钱总管那张志在必得的脸,看着周围那些手按刀柄、虎视眈眈的护卫,再看看身边瑟瑟发抖却依然忠心护主的苏福。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定格在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上:
躺平,是需要资格的。
在拥有自保的能力之前,任何“佛系”和“躺平”都是自欺欺人。
他想过安稳日子,就必须先拥有让别人不敢来打扰他安稳日子的资本。
而眼前这个地狱级难度的手术,既是催命符,也是他唯一可能获得这种“资本”的敲门砖。
赌一把?
用自己二十一世纪顶尖的外科技术,去赌一个在大宋朝崛起的资格?
苏哲缓缓抬起头,目光迎上钱总管的视线。
那眼神里,不再有之前的慌乱和无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五百贯,是诊金。救人可以,但我有我的规矩。”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钱总管心中一喜,知道事情成了,立刻道:“苏先生请讲!”
苏哲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反击”。
他要在这场被动的交易中,尽可能地夺回主动权。
“第一,我不是神医,这门手艺也只是我的摸索。救人过程,风险极大,生死由天。你们员外郎府必须立下字据,无论结果如何,都与我无关,更不得事后追究。”
“第二,救人的地方,必须由我来定。一应所需,也必须按我的要求准备,不许有半点折扣。”
“第三,”他看了一眼周围的护卫,“我治病时,不喜欢有人围观。除了我指定的人,闲杂人等,一概退避。”
他的条件,在旁人听来,苛刻至极,甚至有些狂妄。
一个被逼上梁山的“皮匠”,竟然还敢跟员外郎府谈条件?
然而,钱总管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就依先生所言!”
对于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来说,别说只是一根稻草,就算对方递过来的是一条毒蛇,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
苏哲看着他,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亲手打造的、充满了烟火气和安逸梦想的小院。
逍遥椅还在那里轻轻晃悠,桌上的冰镇绿豆汤已经不再冰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只想当个闲散富家翁的苏哲,已经死了。
“带路吧。”
他平静地说道,迈步向院门外走去。
苏福连忙跟上,主仆二人的背影,在火光的映照下,被拉得长长的,一步一步,踏入了那深沉的、充满了未知与凶险的汴京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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