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饭盒躺在墙角,像一段被遗忘的旧时光。
灰尘覆盖了它大半身躯,锈迹如岁月的斑驳爬满边缘,可当张宇的手指轻轻触上去时——那一点温热,竟顺着指尖直冲心口,烫得他几乎颤抖。
他怔住了。
不是错觉。
这饭盒,还热着。
“哥……”张小禾缩在他怀里,声音轻得像风里一片叶,“我梦见娘了……她每天给你装饭,提着篮子走过田埂,可……可她从没走出过井底。”
张宇猛地一震,低头看她。
小禾的眼瞳泛起一层薄雾,那是阴眼初愈的征兆,也是预知碎片浮现的代价。
她嘴唇发白,却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她站在井水里,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手里拿着这只饭盒……她在煮饭,可锅是空的,米是魂化的,火是心头血点的……她说,儿子爱吃热的。”
屋内死寂。
连阿黄都停止了低吠,耳朵紧贴头颅,死死盯着那只饭盒。
青痕悄然上前,指尖凝出一道幽蓝符光,轻轻拂过饭盒表面。
符文流转间,她瞳孔骤缩:“这锈……不是氧化所致,是‘封印蚀’!有人用自身精血为引,将三日阳寿、七分魂念封入铁皮之中,只为护住内物不散!”
她顿了顿,声音微颤:“你娘……用命锁住了这份‘温’。”
张宇喉咙发紧,手指缓缓扣住饭盒盖沿。
“咔。”
一声轻响,饭盒自动弹开。
没有饭菜。
没有残渣。
只有一小撮黑土,静静躺在盒底,湿润、细腻,泛着极淡的暗金光泽。
而在土中,埋着三粒稻种——饱满、乌青,根部隐约跳动着微弱脉搏。
“这是……”张宇瞳孔一缩。
“爹田里的种。”小禾喃喃,“父亲每年只种三垄,说那是‘命根田’,不许人碰。”
青痕指尖轻点土壤,符光深入一寸,忽然闷哼一声,倒退半步:“地脉乳!真正的地脉乳!阴土本蚀魂夺魄,可这土……竟被逆转成养魂暖土!三年阳寿,日夜以魂温养,以血浇灌,才炼出这一捧能护新生儿五脏六腑的‘母源土’!”
她抬头看向张宇,眼中罕见地泛起悲意:“你出生那夜,寒煞倒灌百里,凡胎必死。是你娘,在井底跪了七天七夜,用自己的魂火蒸土为壤,种下这三粒稻种,说——‘我的儿,不能冷着胃,不能凉着心。’”
张宇双膝一软,几乎跪下。
他忽然明白,为何从小到大,母亲做的饭总是热的。
哪怕寒冬腊月,她端来的菜碗底下永远冒着白气。
村里人笑她倔,说铁皮饭盒能保温?
可现在他懂了——
那不是保温。
那是用命续温。
小折默默上前,手中白纸翻飞,几息之间,一只素白纸碗成形,轻轻落在地上。
她将那撮黑土倒入碗中,低声呢喃:“我折的碗,从不盛空。”
话音落。
纸碗竟开始渗出乳白米汤,热气蒸腾,香气如潮水般弥漫而出,顺着破窗、破门、顺着风,席卷整个山村。
老张家的灶台无火自燃。
村口槐树上的乌鸦齐齐闭嘴。
连井底的寒气都被逼退三尺。
阿黄小心翼翼舔了一口米汤,忽然浑身一震,焦黑的毛发如雪融化,转眼化作金黄油亮,一双犬瞳中竟浮现出人性般的清明与忠诚,低吼一声,伏地护主,再不抬头。
“这汤……能洗魂。”青痕轻声道,“凡人饮之延寿,鬼物沾之化怨,妖灵触之净浊……这是‘母性之粹’,是比地脉乳更稀有的‘人间大爱’凝成的神物!”
张宇跪坐在地,双手捧起饭盒,紧紧贴在胸口。
滚烫。
不止是温度。
是血脉在燃烧。
是记忆在复苏。
他闭上眼,指尖燃起一缕幽蓝火焰——心火燃契,守墓人最高秘法,以自身魂火唤醒血脉契约。
“我点化的不是土。”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如裂帛,“是家。”
饭盒骤然爆发出刺目光芒!
三粒稻种破土而出,瞬间抽芽、拔茎、分叶,三株血红稻禾拔地而起,稻身如肉,稻脉如筋,稻穗低垂,竟如三人跪拜,齐齐向张宇叩首!
屋外,风停雪止。
屋内,稻香如泣。
而那三株血稻摇曳之间,竟隐隐浮现出模糊人影——一男一女,身影单薄,却肩并肩站在田头,望着屋内,嘴角带着笑。
张宇仰头,泪水划过脸颊,却不再落下。
从未离开。第112章 我娘的饭盒还热着(续)
三株血稻在屋中摇曳,光影流转间,勾勒出三道模糊却熟悉的身影——母亲在灶前搅着米粥,木勺轻碰锅沿,发出细微的叮当声;父亲蹲在田埂上,掬一口井水仰头灌下,喉结滚动,额角汗珠滴入泥土;妹妹小禾坐在院中石凳上,仰头数着星星,嘴里小声念着:“一颗、两颗……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这些画面没有声音,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刺入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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