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锄,砸的不是花,是命。
就在影锄触地的瞬间,张宇识海中的记忆洪流彻底决堤——娘亲在田埂上哼着走调的山歌,声音沙哑却温暖;父亲蹲在院角,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犁头,嘴里嘟囔着“今年雨水足,秧好栽”;还有那个疯疯癫癫的师父,偷偷塞给他一颗发霉的糖,咧嘴一笑:“甜,比仙丹还甜。”
这些记忆,从来不是执念,不是怨恨,也不是修行者的顿悟。
它们是活过的味道。
“这不是执念!”影食者在花心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张由黑雾凝成的人脸扭曲如熔化的蜡,“这是……这是人间烟火!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血花猛然抽搐,花瓣由猩红转为焦黑,继而竟泛出一丝微弱金光,如同黎明前第一缕刺破阴云的晨曦。
那金光极淡,却带着一种不可亵渎的生机,像是荒原上突然冒出的一株嫩芽,柔弱,却斩断了万鬼低语的链条。
“万念归灯?呵……”张宇喘着粗气,双臂因灵力反噬而剧烈颤抖,可眼神却愈发清明,“你们把人心当燃料,把执念当薪柴,可你们忘了——人,是种地的。”
话音未落,灯婆婆突然仰头大笑,笑声苍老而凄厉,随即她指尖狠狠掐入心口那盏骨油灯芯!
“嗤——!”
血火喷涌!
那盏由她半生怨念与命魂凝成的引魂灯,轰然炸裂,化作一道猩红火线,直射血花根部!
火光中,她枯槁的身体迅速干瘪,皮肤如纸片般剥落,唯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张宇,嘴角竟扬起一丝解脱的笑。
“孩子……灯,不该只照鬼路……也该……照秧苗。”
几乎同时,黑脉僧怒吼一声,背后最后一道锁链“嘣”地断裂,咒印崩裂,鲜血如泉涌出。
他踉跄起身,双目赤红,竟以残躯撞向血花主茎!
“师兄们……我带土回来了!”他嘶吼着,声音里竟有泪,“咱们……没丢祖坟的香火!”
两人魂火与张宇那缕源自俗世的念力交织成网,顺着影锄砸出的裂痕,疯狂涌入地底。
那不是攻击,是播种。
刹那间,整片废墟剧烈震颤,地底传来古老而宏大的轰鸣,仿佛千万盏幽冥长明灯在同一瞬熄灭,又似一道被封印千年的脉络,终于被重新接续。
“咔嚓——!”
血花轰然炸裂!
无数花瓣如血雨飞溅,可落地之后,竟无一腐化,反而迅速生根、发芽,开出一朵朵小巧的金边小花。
花心微微颤动,低语呢喃,哼的竟是那首走调的童谣——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风起,花语如歌。
张宇跪倒在地,浑身脱力,冷汗混着雨水浸透衣衫。
他的影子缓缓从锄形消散,回归脚下,却已不再漆黑如墨,而是布满了细密如根须般的金纹,像是春泥中初生的秧苗,柔弱,却蕴藏着破土之力。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颤抖着拾起一朵金边小花,凝视片刻,忽然笑了。
然后,他将花放进嘴里,轻轻嚼了嚼。
苦涩中竟有一丝回甘。
“师父,”他望着灰蒙的天空,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这道……不难吃。”
就在这时,识海深处,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再度响起:
【“道种南迁”第三阶完成——“浊土生秧”】
【耕魂脉络激活度:47%】
【警告:北方,龙虎山禁地,那盏从未点燃的“祖灯”……突然亮了。】
张宇瞳孔一缩。
祖灯?
那不是传说中守墓人一脉的起源之火吗?
千年来从未燃起,连族谱都只以“空灯”记载……如今竟亮了?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穿过废墟,望向北方。
风雨已歇,残阳如血。
他迈步前行,脚步沉重却坚定。
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影子都微微震颤,金纹流转,仿佛在与某种遥远的召唤共鸣。
可就在他踏出废墟边缘的刹那——
天色骤暗。
乌云无风自聚,压向大地,仿佛整片天空都在俯视他。
前方山谷幽深,雾气翻涌,谷口七根森然哨桩矗立,皆由人骨穿连而成,每根哨口之中,竟嵌着一枚浑浊的眼球。
死寂中,那七枚眼球,齐刷刷转动,全部对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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