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骨寂了,连时间都仿佛被钉死在这片沟底。
张宇掌心的黑土洒落,如灰烬般无声坠向那锈迹斑斑的百链。
可就在第一粒土触链的刹那——
整片荒土猛然一震,脚下枯骨簌簌发颤。
那抔曾埋过焦发、浸透哭声的黑土,竟在锈链表面腾起一缕幽金之烟,仿佛唤醒了某种沉睡万年的禁忌。
紧接着,虚空中稻穗摇曳,灵骸稻田的虚影骤然扩张,自张宇脚下蔓延而出,覆盖整片沟壑。
金边小花破锈而出,在每一节铁链的缝隙间绽放,花瓣轻颤,散发出微弱却纯净的光晕,像是一声声未曾出口的呜咽,终于有了形状。
“亵渎!”锁魂郎怒吼,声音如千铁相磨,震得空气撕裂。
他周身百链狂舞,残魂哀嚎,锈屑纷飞,仿佛整条链子都是由怨恨浇铸而成。
可那些金边小花却越开越盛,缠绕着铁链向上攀爬,竟将一条条锁魂之链缓缓软化、扭曲——
就在这时,雾中又走出一人。
梳魂婢。
她没有头发,头皮光滑如瓷,手中无梳,只有一缕缕青黑长发缠绕指间,发根还带着血丝。
那是历代张家女子转世者的发——被强行拔下,又被她亲手收集,日复一日,为“母亲”梳头。
她跪下。
额头重重磕在焦土之上,发出沉闷声响。
然后,她抬起脸,空洞的眼眶望着张宇手中那根青玉竹竿,声音机械却庄重:“主竿归位,魂梳当断。”
话音落。
百链齐颤。
所有残魂同时哭泣,不是哀嚎,而是低泣,是压抑了千年的委屈与不甘,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
张宇瞳孔骤缩。
他看见母亲的残魂也在颤抖,那被铁钩贯穿的魂体,竟微微转向他,仿佛想要伸手,却又被链子死死拽回。
就在这心神激荡之际,背后忽有一股阴寒缠绕。
恨印鬼悄然浮现,黑影扭曲,贴着他脊背低语:“你怕的不是失去娘……是你爹插秧时,背对着你哭。”
那一瞬,张宇脑中轰然炸开。
记忆翻涌——
夏夜,田埂,父亲弯腰插秧,背影佝偻。
他站在远处喊爹吃饭,可父亲没回头,只是肩膀轻轻抖了一下。
那时他以为是劳作太累,如今才懂,那是哭。
为了娘,为了张家的女儿们,为了那根不能拔的竿,他爹,从来不敢当着人面哭。
“闭嘴!”张宇猛然回头,一拳砸向虚空。
恨印鬼嗤笑一声,化作黑雾消散,可他左臂皮肤却“嗤”地裂开,一道赤红纹路浮现,如烙铁烫过,痛得他膝盖一软。
恨印,扎根。
归藏童默默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条破旧布条,一言不发地为他包扎。
布条上还沾着干涸的墨迹,像是从某本烧剩的账本上撕下的。
他抬头,眼神复杂:“你烧账本时,没想过债会回来找你?”
张宇咬牙,额角青筋跳动:“债我认。可锁我娘的链,我拆。”
他不再看锁魂郎,也不再看那些哭泣的残魂。
他只盯着手中竹竿——那从来不是农具,是刑具,是祭器,是张家七代守墓人用血与痛钉进地脉的桩。
而现在,它要成为——破链之器。
他闭眼,灵骸之心在他胸腔内狂跳,每一次搏动,都与父亲当年插秧的节奏重合——哒、哒、哒……三顿一进,是封印之律,也是血脉之音。
他以竹竿为引,将心跳化作律动,点向第一节锈链。
“咚。”
画面炸开——
一位身着红嫁衣的姑婆,被换魂夺体,在冥婚夜咬舌自尽。
血染喜帕,魂魄却被链子勾走,成为锁魂郎口中“护她轮回”的“残念”。
第二节。
堂姐腹中胎儿未生,魂已被抽,生而痴傻,终日傻笑,却在某个雨夜突然抱着枕头喊“娘,疼”——那是她前世的记忆在哭。
第三节。
更多画面涌现:溺亡的妹妹、被献祭的侄女、吞金自尽的表姐……每一个张家女子,都曾在这条链上留下执念,而锁魂郎所谓的“守护”,不过是将她们的痛苦炼成锁链,一圈圈缠绕,一重重加固。
万年锈链,原是万年血泪。
系统在识海中低吼,声音前所未有的炽烈:“点化——‘法’之执念!”
张宇猛然睁眼,脚边板砖无风自动,吸起一片锈屑,砖面浮现出诡异纹路——缠心纹,一圈又一圈,如心脉绞紧,如怨念盘结。
灵骸·缚心,初成。
他握紧竹竿,指节发白。
锁魂郎怒吼:“你不懂!这是爱!是我用千年执念换她不入轮回苦海!”
“爱?”张宇冷笑,声音沙哑如裂,“用她的痛来爱你?用她的死来证明你活着?”
他抬头,目光如刀:“你不是守她,你是囚她。”
风再起。
金边小花疯狂绽放,锈链开始崩裂,残魂哭声渐转为解脱。
可就在这时,张宇忽然抬起手,将那根青玉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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