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
张世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过嘈杂的人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那名特高课少尉，名叫坂田信哲，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虽然衣衫破烂，但脊梁却挺得笔直的男人。
就是他？那个把几千名难民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敢自称“财神爷”的家伙？
一瞬间，张世杰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父亲倒在血泊中的身体，母亲绝望的哭喊，昔日富丽堂皇的家宅被贴上封条……滔天的恨意如岩浆般冲上心头，将那刚刚升起的一丝恐惧，烧得干干净净。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他要活着，看着这些畜生血债血偿！
坂田信哲走上前，用手中的马鞭轻轻拍打着张世杰的脸，语气轻蔑：“你很有胆量。告诉我，你们这些物资，是从哪里来的？听说你在这里，每天都在召集人群，是想搞什么反日集会吗？”
话音未落，张世杰脸上那股平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谄媚笑容。他微微躬下身子，搓着手，活脱脱一个市侩的商人嘴脸。
“哎呦！太君，您可真是冤枉死我了！”张世杰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些物资，都是南洋来的李善人发善心捐赠的啊！我就是个跑腿的，看不得同胞们饿死，才想着帮着管管，让他们有口饭吃。”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向营地西侧的一条小路。那里，几个他最信得过的心腹，正利用日军特务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推着几辆装满杂物的板车，悄无声息地靠近一个废弃的防空洞入口。板车上的杂物底下，藏着的是营地里最宝贵的药品和一小部分精粮。
“有口饭吃？”坂田信哲冷笑一声，“有口饭吃，就能有力气给皇军添乱了，是吗？”
“不不不！太君您误会了！”张世杰把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地上去，“我让他们吃饱，是为了让他们有力气，好为‘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服务啊！您想，他们要是都饿死了，将来建设新上海，谁来出工出力呢？我这……我这都是为了帝国着想啊！”
这番无耻至极的话，让周围的难民们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也让坂田信哲身后的那名汉奸翻译听得连连点头。
坂田信哲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了，他正要继续施压，张世杰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懊恼和惊慌。
“哎呀！你看我这猪脑子！”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坂田信哲能听到的音量，神秘兮兮地说道：“太君，实不相瞒，我前两天刚用难民们做的草席，从黑市换了几箱上好的洋酒和南洋香烟。本来……本来是准备孝敬物资科的渡边少尉的，您看这事闹的……”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渡边！
坂田信哲的动作微微一顿。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是物资配给科的一个肥缺，那家伙贪婪成性，是出了名的。自己这次行动，是宫本课长直接下令，并没有通知其他部门。如果真把事情闹大，得罪了那个认钱不认人的渡边，确实是个麻烦。
张世杰察言观色，见坂田信哲的眼神有了变化，心中稍定。他知道，林烽先生给的“潜规则”，起作用了。
他立刻趁热打铁，脸上堆起更谦卑的笑容：“太君，您看，要不这样。您带兄弟们也辛苦了，我这库里还有些存货。就是……就是账目太乱，我得花点时间给您清点清点，您放心，绝对不会少了您那份孝敬！我这就带您去仓库！”
他主动提出“配合”，姿态放得极低，完全就是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
坂田信哲犹豫了。他的任务是调查“幽灵”组织的线索，但如果能顺便捞一笔，何乐而不为？而且这个“财神爷”看起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软骨头，不像是什么硬汉。
“带路！”坂田信哲最终还是被贪婪占据了上风。
“是是是！”张世杰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将他们带向存放那些不值钱的粗粮和杂物的仓库，故意绕开藏匿物资的地点。
每一步，都是在为转移争取时间。
然而，意外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
就在队伍经过一片窝棚区时，一个日本兵嫌一个挡路的老人动作慢，粗暴地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老人的头磕在石头上，瞬间血流如注。
“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目睹此景，双目瞬间赤红！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抄起身边一根顶着窝棚的木棍，疯了一样冲向那个日本兵！
“八嘎！”
那日本兵反应极快，连警告都没有，直接举枪！
“砰！”
清脆的枪声，在混乱的难民营里，显得格外刺耳。
冲到一半的年轻人，胸口爆出一团血花，身体僵硬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全场死寂。
所有难民的眼中，都燃起了愤怒和恐惧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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