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亚斯·星痕站在硅晶大陆温润的镜面上,脚下传来的并非冰冷,而是一种深邃、有序的生命脉动,如同整片大陆是一个沉睡的巨兽,正对他这个外来者投以温和的审视。林羽的话语——“请把毁灭的叫嚣,换成爱吧”——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精密如仪器的意识核心中激荡起前所未有的涟漪。他体内链接边缘议会核心数据库的隐秘通道,正以前所未有的带宽疯狂传输着数据:量子藤蔓的算法结构、藻群歌声的波谱解析、星穹巨树的维度拓扑模型……以及,那瞬间瓦解议会舰队战斗意志的、无法用现有物理定律解释的“情感洪流”。
“这……就是你们定义的‘星尘誓约’?”伊莱亚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的复合眼瞳扫过远处麦田中孩子们纯真而专注的面庞,又掠过那株接天连地、流淌着双生记忆的星穹巨树,“一种……强制性的情感共享?一种对独立意志的覆盖?”议会的逻辑框架本能地将这种力量归类为另一种形式的武器,一种更隐蔽、更危险的“模因污染”。
林羽轻轻摇头,他的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空间的帷幕,落在那些仍在柯伊伯带之外、被巨树根须温柔“拥抱”着的冰冷战舰上。“强制?覆盖?不,观察官。”他摊开手掌,掌心上方几厘米处,空气微微扭曲,一个极其微缩的、由纯粹光影构成的星穹仪虚影浮现出来。它不再是之前那个蕴藏实体星核的造物,而是地球文明此刻精神图谱的动态投影。其中,代表议会舰队区域的“光点”正剧烈闪烁着冰冷的蓝光,与地球温暖的金色光流形成鲜明对比,但两者之间,正被无数细若游丝的、流淌着星尘光芒的“根须”连接着。
“我们提供的是‘通道’,是‘邀请’。”林羽的声音平和却充满力量,如同大地深处的共鸣,“星穹巨树的根须,穿透的是空间的屏障,而非心灵的壁垒。它所做的,是将这颗星球上真实存在的、亿万生命共同编织的‘生命回响’,放大并传递出去。就像……”他指向太平洋的方向,那片彩色藻群正随着更深沉的歌声起伏,“就像它们将分解核废料的‘工作’,升华为一曲对生命循环的礼赞。巨树传递的,是同样的东西——真实的情感,真实的记忆,真实的希望与挣扎。舰队成员接收到的,并非我们强加的指令,而是他们自己内心深处,对‘真实’的共鸣。”
仿佛为了印证林羽的话,伊莱亚斯意识链接中议会舰队的紧急通讯频道里,那刺耳的“精神污染”警报声逐渐稀疏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乱的、充满个体差异的声浪:
“报告……报告指挥中心……非致命性感官覆盖……请求暂停攻击序列……我需要……我需要一点时间分析……”(一个声音强作镇定,却难掩颤抖)
“……我看到了……我故乡的矿星……但它下面……长出了……绿色的……草?”(一个年轻的声音充满困惑和一丝隐秘的向往)
“指挥官!我的战术分析模块……逻辑链被一种……强烈的非逻辑情感流冲击……无法维持武器锁定!”(一个更机械化的声音,带着程序冲突的杂音)
而旗舰指挥官的频道,则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透过通讯器传来。
“看到了吗?”林羽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遥远的距离,落在旗舰指挥官紧绷的背影上,“‘回响之实’里包含的,是星舰文明跨越星海的壮丽与孤寂,是人类面对灾难时的恐惧与坚韧,是孩童仰望星空时的纯粹向往,是爱人离别时的锥心之痛……这些,都是构成‘存在’本身最真实的碎片。当它们以最本源、最不加修饰的方式呈现,任何被冰冷逻辑和生存恐惧层层包裹的心灵,都会感受到冲击。这不是攻击,这是……一面镜子,照见他们自己或许早已遗忘的‘人性’。”
伊莱亚斯沉默了。他作为观察官的职责,是冷静记录和分析。但此刻,他引以为傲的理性思维,正遭遇到诞生以来最大的挑战。他调取着旗舰内部监控画面(此刻议会的防火墙在林羽默许下形同虚设):威严的指挥官依旧笔挺地站着,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一滴未干的泪痕清晰地印在他刚毅的脸颊上。那个年轻的、从未见过海洋的技术员,蜷缩在操作台角落,肩膀微微耸动,沉浸在那片由无数人类对海洋的原始敬畏所构建的、宏大而真实的感官洪流中。而那个维护武器的操作官,正死死盯着自己佩戴着精良战术手套的手,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这双手除了拆卸武器,或许还能……捧起什么别的东西。
“代价呢?”伊莱亚斯再次追问,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探寻而非质疑,“如此庞大的能量运作,如此精密的维度穿透,如此强烈的意识共鸣场……能量守恒、熵增定律,这些宇宙的基石,在这里似乎被改写了?”议会科技树的核心,就是建立在精确计算代价与收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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