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马乡?……莫不是茶坑……咸水寨……”
李耀笙抚须沉吟,眼中似有追忆之色,在脑海的陈氏谱系地图中搜寻着。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身子微微前倾,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惊异与求证:“咸水寨……可是与石头乡陈氏关联?老夫忽然想起一人——陈昭!
同治年间,那位带领新会子弟开拓南洋米业,后来……后来不幸在大屿山海湾遭荷兰炮舰围攻殉难的陈昭,其族谱所载,似乎正是出自石头一系,再分迁出去的。九爷,昭公……莫非正是你这一支的先辈?”
提到“陈昭”这个名字,厅内几位年长的理事,如冯司理,都神色一凛,显然都听过这段悲壮的往事,目光齐刷刷投向陈九。
“理事长好记性,是兆荣的三叔公。”
陈九环视众人,眼前这帮人恐怕早就把他查了个底掉,此时点出陈昭又是想试探什么?
换做自己宗亲在海外闯下诺大的名堂,恐怕早就派人找到香港寻亲。香港离新加坡又不远,这么久都装哑巴,此时却又故作姿态….
他只做不知,语气很淡,“……三叔公与两百多位新会子弟,是为护我华人商路,不屈于荷夷淫威,力战而亡,壮烈殉节!”
李耀笙猛地一拍大腿,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哎呀!原来如此!原来九爷竟是昭公的亲族侄孙!”
他再看陈九的眼神,立刻大为不同,先前那层客套的隔阂仿佛瞬间薄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真切的热情与一种自家人的认同感。
“昭公当年,义薄云天,开拓航线,养活了多少乡样!其行可佩,其志可嘉,其遇可悲!”
他转向其他理事感慨道,“想不到昭公一脉,如今出了阿九这般人物,真是否极泰来,族运使然!” 他亲自执壶,为陈九续上热茶,语气已近乎对待自家子侄:“贤侄,你既是我新会陈氏嫡脉,又系昭公之后,回到这会馆,便如同归家一般,万万不可再拘礼客气!”
堂中好是热络了一阵,陈秉章抚须大笑,心里却是止不住叹气。
终究是他们身份太过尴尬,这些宗族情分也掺了太多计较。
几番客套之后,话题不自觉说起本地会馆的局面,
司理冯柏年适时接口,“秉章公,九爷。不瞒二位,如今会馆维持,全赖同乡商号捐输,以及一些微薄的产业租金。数千同乡子弟的生计、教育、乃至身后之事,皆系于此。每一笔开销,都需精打细算,如履薄冰啊。”
陈九安静地听着,心里明白,这是对方在试探他的真实意图,是来送财路,还是来夺基业?是福星,还是灾星?
他看向李耀笙和冯柏年:“理事长,冯司理,诸位前辈的难处,兆荣亦能感同身受。我华人离乡背井,在外搏杀,所求不过是一家温饱,一份尊严。
总会近年来在旧金山、檀香山、香港略有寸进,非是一人之功,实乃万千同胞血汗凝聚。
我这次来,可以与各位前辈明说,并无侵吞基业,或是强买强卖之意,主为开拓商路。”
他略微停顿,观察了一下众人的神色,继续道:“南洋商事,总会愿牵线搭桥,具体操作,自然仍由本地会馆与商号自主。
我华人在这南洋,实乃唇齿相依。
总会四方联络,亦是为所有南洋华人争一份喘息之机,一份未来谈判的筹码。总会所需,并非星洲会馆的钱粮人力,而是希望诸位能利用星洲信息汇集之便,在商业上与我等互通有无,在道义上,莫要断了这同气连枝之情。”
随后他拱拱手,不再多说,
接下来的谈话,气氛便轻松了许多,多是叙乡情,问家常。
陈九谢绝留下用餐的邀请,上了一炷香,捐了一笔钱用于会馆慈善与教育,随后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辞别之时,李耀笙等人亲自送至门外,执礼甚恭,笑容也比之前真切了几分。
然而,当陈九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李耀笙脸上的笑容便慢慢敛去,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
冯柏年凑近低声道:“理事长,您看……”
李耀笙望着熙攘的街道,目光深邃:“是猛龙过江,也是灾星临门啊……吩咐下去,与总会的商业往来,可以谈,但要格外小心,账目务必清晰,绝不沾染任何与军火、叛乱相关之事。对会馆子弟,要严加约束,莫要卷入是非。至于这位九爷……敬而远之,若即若离,方是存身之道。”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他捐的那笔钱,倒是解了义学的燃眉之急……唉,这世道,想独善其身,谈何容易。且再看看吧。”
另一边,陈九与陈秉章走在路上。陈秉章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会更直接一些….以前在金山,可不见你对老夫如此恭谨…..”
陈九有些错愕,忍不住轻笑一声,
“秉章叔,那时候我当你是前辈,是对手…..”
陈秉章脚步一停,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又追上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九两金请大家收藏:(m.20xs.org)九两金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