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连琐姑娘忽然来了,哭着说:“你招来的恶客,差点把我吓死!”
杨于畏一个劲道歉,连琐却转身就走,说:“我说过你我缘分尽了,就此别过吧。”
杨于畏尽力挽留,她却已消失不见。此后一个多月,连琐再也没来过。杨于畏思念不已,人都瘦脱了相。
一晚,他正独自喝酒,连琐忽然掀帘子进来。
杨于畏又惊又喜,问道:“你原谅我了?”
连琐思泪流满面,半天不说话。追问了半天,姑娘才吞吞吐吐地说:“我赌气离去,现在又有求于你,难免羞愧。”
杨于畏再三追问,她才说道:“不知从哪儿来个龌龊鬼差,逼我当作他小妾。我好歹是清白人家出身,怎能屈身给那种下等鬼?可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抗拒?您若是还将我视作伴侣,可别让我受这份委屈。”
杨于畏听完大怒,气得要去找那鬼差拼命,可又怕人鬼殊途,有力无处使。
连琐姑娘说:“明晚您早点睡,我在梦中邀您相会。”
于是,俩人聊到天亮,连琐嘱咐他白天别睡觉,等着夜里的约定。
杨于畏答应后,下午喝了点酒,趁着微醺上床蒙头大睡。他迷迷糊糊见连琐来,递给一把佩刀,拉着他就走。
来到一所庭院,刚关上门说话,就听到有人拿石头砸门。
连琐惊道:“仇人来了!”
杨于畏赶紧开门冲出去,只见一个头戴红帽、身穿青衣的鬼差,嘴边长满刺猬般的硬毛。那鬼差瞪着眼骂他,杨于畏大怒,冲上去要打。
鬼差捡起石头就扔,跟下雨似的,砸中杨于畏的手腕,疼得刀都握不住了。正在危急时刻,远远看见一人腰佩箭壶正在野外射猎。
仔细一瞧,原来是武生王某。杨于畏大喊救命,王某拉弓搭箭赶来,一箭射中鬼差大腿,再射一箭,直接果了他的性命!
杨于畏欢喜感谢,王某问清缘由,也挺高兴,觉得能弥补之前的过错。于是俩人一同进屋,连琐战战兢兢,远远站着不说话。
这时,只见桌上有把小刀,一尺来长,镶金嵌玉,从匣中取出时,寒光闪闪。
王某见了,爱不释手,跟杨于畏聊了几句,见连琐羞愧畏惧的样子令人怜惜,便告辞离去。
随后,杨于畏也独自往回走,翻墙时摔了一跤,猛地惊醒,听到村中鸡鸣声已此起彼伏。
这时,他只觉得手腕剧痛,天亮一瞧,又红又肿。
到了中午,王某来了,说自己做了个奇梦。
杨于畏问:“梦见射箭了?”
王某很奇怪他怎么会知道。于是杨于畏伸出手腕给他看,并说了缘由。
王某想起梦里连琐姑娘的模样,恨不能真见一面,他仗着自己对连琐有功,于是求杨于畏帮忙引见。
当天夜里,连琐姑娘来道谢,杨于畏就把功劳都归给王某,还向她转达了王某的诚意。
连琐姑娘说:“他的相助之恩,我不敢忘记,可他那武夫模样,我又实在害怕。”
随后又说:“他不是喜欢那把佩刀吗?那是我爹出使广东时,花重金买的,金丝缠绕,明珠镶嵌,是我生前最爱,父亲怜我夭亡,就拿它为我殉葬。如今我愿意割爱相赠,见刀如同见我!”
次日,杨于畏跟王某一说,王某十分欣喜。
当天夜里,连琐姑娘果然把佩刀带来,嘱咐道:“请他好好收着,这可不是中原的东西。”
打这儿起,俩人又跟以前一样来往了。
过了几个月,这晚,连琐姑娘在灯下对着杨于畏微微一笑,像是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红着脸,反反复复好几次。
杨于畏抱着她问,连琐才说:“蒙您疼我爱我,我受了活人的气息,又每日食用人间烟火,枯骨竟然有了生机。要是能有活人的精血,就能复活了。”
杨于畏笑道:“这可不是我吝啬,是你以前不肯啊!”
连琐姑娘说:“你我交合之后,您必会大病二十多天,不过用药可以治愈。”
于是,俩人当晚就成了好事。
连琐姑娘穿衣时又说:“还得要您一点鲜血,你能为我受点疼吗?”
杨于畏当即取来利刃刺破手臂,连琐躺在榻上,让鲜血滴入肚脐中。
过了一会儿,连琐起身说:“我不能再来了。您记着,一百天后,若见我坟前有青鸟鸣叫,就赶紧挖开坟墓。”
杨于畏郑重答应。
临出门时,连琐又嘱咐道:“千万要牢记,提早或延迟都不行!!”
连琐走后,过了十几天,杨于畏果然大病一场,肚子胀得要死。大夫给开了药,拉出来一堆像泥似的脏东西,十二天后就痊愈了。
算着到了百日,杨于畏让家人扛着铁锹在墓旁等候,天色将晚时,果然看见一对青鸟在枝头鸣叫。
杨于畏大喜,忙说:“可以了!”
于是大伙儿砍掉荆棘挖开墓穴,只见里面的棺木早已腐朽,而女子面容如生,身体摸上去还有微温。
大伙儿赶紧拿衣服包裹着抬回家,放在暖和的地方,连琐慢慢有了微弱的呼吸。随后又喂了些米汤,到了半夜,连琐姑娘果然渐渐苏醒过来。
后来,她常对杨于畏说:“这二十多年,真像一场梦啊!”
这正是:
白杨萧萧古墓寒,诗魂夜夜泣荒烟。
精诚换得还阳术,廿载幽魂续世缘!
王阮亭听完这个故事,感叹说:“故事似结未结,意境极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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