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深处,黑曜石王座之前,难得地聚集了几位核心成员。
然而,气氛却并非商讨什么宏图大计,而是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化的……疲惫与怨念。
死神塔纳托斯,他周身的气息都带着一股加班过度的沉重感。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控诉。
睡神修普诺斯,这位向来慵懒优雅的神明,此刻眼底也带着挥之不去的倦色,连他那能抚平一切烦恼的柔和神力,都显得有些紊乱不定。
他少有的没有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而是强打着精神。
站在他们身侧的,是已然成长为得力助手的冥府公主卡蒂亚。
她虽仍保持着冷静,但眉宇间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
“陛下,” 塔纳托斯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低沉,带着亡魂哀嚎浸染过度的干涩。
“青铜时代的亡魂……永无止境。我的镰刀已经许久未曾停歇,引渡的速度,快要跟不上他们自相残杀的速度了。”
修普诺斯勉强抬起眼皮,连他那总是慵懒的声线都显得有气无力:“梦境……也充斥着杀戮与恐惧的碎片……安抚它们需要耗费比以往多出数倍的心力……冥王陛下,冥河的容量,冥府的空间,乃至我们这些神只的精力,都并非无限。”
卡蒂亚上前一步,她的声音清晰而客观,如同在陈述一份工作报告:“父神,在黄金人类灵魂转化的精灵协助下,亡魂的引渡与审判的文书工作尚能维持。但问题在于后续——无数亡魂长久滞留冥界,他们的安置、管理,都需要消耗巨大的精力。长期积累的压力,正体现在每一位冥神身上。”
她陈述的是事实,一个被哈迪斯长久忽略的事实。
哈迪斯端坐于王座之上,听着属下的抱怨与陈述。
一个本应早已解决、却不知为何被遗忘至今的关键问题,骤然暴露在光照之下。
生死轮回。
他原本的目标,不正是构建一个高效、有序的生死轮回系统吗?
地狱的建立,是为了处理罪魂,转化能量。
审判之庭,是为了区分善恶,决定去向。
那么,那些经过审判,无罪或罪不至堕入地狱的普通亡魂呢?他们最终的归宿何在?
难道就让他们永远堆积在冥界,成为越来越沉重的负担,直到将整个冥府体系压垮?
一个完整的循环,必须有“出口”。亡魂需要被“清空”,需要进入下一个阶段,无论是转生、净化,还是回归世界本源。
如此重要、如此基础、本应在他打破轮回之初就着手构建的核心环节……他怎么会忘了?
这不应该。
绝对不应该。
以他的理智和远见,构建生死轮回本应是优先级最高的事项之一。
这不仅仅是管理问题,更是维系“负世”能量平衡的关键。他不可能,也绝无理由,遗忘如此至关重要的一环。
就在这自我质疑升起的瞬间,一股来自智慧的隐晦警示,漾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这警示并非具体的讯息,更像是一种指向性的提示,引导着他将“遗忘”与某个源头联系起来。
哈迪斯的紫眸深处,冰层之下,仿佛有幽暗的雷光一闪而逝。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冥府的层层壁垒,落在了那正在与厄洛斯交谈的墨提斯身上。
是了。
那个诅咒。
“永远不能爱上任何人”。
他之前所有的分析,都集中于这个诅咒对他“情感”层面的绝对封锁。
但他忽略了,施加这个诅咒的,是莫提斯。
是那个在无数轮回中积累了超越界限的智慧,性格偏执到不惜以自身消散为代价也要在他身上打下烙印的……智慧女神。
她怎么可能仅仅满足于剥夺他的爱?
她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留下后手?
那个偏执的、认定哈迪斯只能属于她的女神,真的会甘心自己彻底死去,永远无法与她所“爱”的哈迪斯在一起吗?
“智者不入爱河”……但如果,这条“河”本身,就被她动了手脚呢?
哈迪斯的思维以前所未有的冰冷速度运转着,剖析着那个诅咒更深层的可能性。
诅咒的力量,或许不仅仅在于禁止“爱”的产生。
它可能……更潜移默化地、更隐蔽地……扭曲了他的认知。
让他下意识地“忽略”掉那些可能与“情感”、“羁绊”、“新生”相关的重要事务。
比如,构建生死轮回。
这与冥府冰冷的“终结”和“惩罚”基调看似相悖,却是世界循环不可或缺的一环。
这种“忽略”,并非简单的遗忘,而是一种认知上的盲区,是智慧层面的误导与遮蔽。
莫提斯……
哈迪斯端坐于王座之上,暂时将关于诅咒背后可能隐藏的、来自墨提斯更深层干预的冰冷猜测压下。
无论真相如何,当前冥府面临的堵塞危机,是必须立刻解决的现实问题。
构建生死轮回,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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