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壕里的空气像被揉烂的抹布,裹着硝烟的焦糊、雨水的腥冷和泥土的腐气,往人肺里钻。
浑浊的雨水顺着壕沟边缘的弹坑往下淌,在低洼处积成一个个晃荡的水洼,映着灰蒙蒙的天,像摔碎的镜子,照得人眼晕。
那个蜷缩在泥泞里的士兵,军装被弹片撕开的口子边缘翻卷着,露出的胳膊和大腿上,伤口皮肉外翻,暗红色的血混着泥水在身下洇开,像一朵在烂泥里挣扎着、却已失了生机的花。
旁边稍显强壮的士兵单膝跪地,军靴深深陷在没过脚踝的烂泥里,每动一下都发出“咕叽”的黏腻声响。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泡得发胀,一缕缕黏在布满泥灰的脸上,他咬着牙撕开急救包——包装袋“刺啦”一声脆响,碘酒的刺鼻气味瞬间炸开,混着血腥味直往鼻腔里冲。
他的手指在颤抖,按住对方流血伤口的掌心被温热的血浸透,黏糊糊的,带着铁锈般的腥甜,连指尖的纹路里都灌满了血泥。
“噗!咳咳咳……呵……”
被救治的士兵猛地弓起身子,胸腔像个破风箱般剧烈起伏,一口血污混合着口水“啪”地喷在泥泞里,溅起细小的泥点,绽开一朵刺目的红。
他咳得浑身发颤,每一次喘息都扯着胸口的伤口,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嘴角挂着的暗红血沫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眼神涣散得像蒙上了层灰,却在剧痛中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
“我就知道你还活着!”强壮的士兵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后怕的颤音。
他腾出一只手按住对方的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沾满血污的军装渗进去,力道不容置疑——既怕按重了弄疼对方,又怕松了让他泄了气。
“撑住!不许闭眼!”
“咳咳咳……”雨果还在咳,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口的伤口,痛得他额头直冒冷汗,汗珠顺着脸颊滑进沾满泥灰的嘴角,
又咸又涩,像吞了口掺着血的海水。他想抬手抹把脸,胳膊却沉得像灌了铅。
“雨果你还好吗?”强壮的士兵急得眼眶发红,血丝爬满了眼白,手指在急救包里胡乱摸索着绷带,指尖被绷带的纤维勾住,拉出几根白丝,混着血粘在皮肤上。
他另一只手死死按着雨果的伤口,指缝间不断有血往外涌,烫得像火。
“艹……谢了,现在还活着……”雨果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股狠劲,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涌到喉咙口的腥甜。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沾着血和泥,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那力道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是“我还撑得住”的信号。
“该死的……他们的火力有点猛啊……刚才那炮差点把我掀出去……”他说话时,胸口起伏得更厉害,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炮响,震得战壕顶上的泥土“簌簌”往下掉,落在两人的军帽上,砸出细碎的声响。
强壮的士兵猛地将雨果往身下按,自己像块石板似的趴在他身上,后背被落下的碎石砸得“咚”地一声闷响,
他疼得闷哼一声,却死死咬着牙没吭声,只用胳膊肘撑着地面,把雨果护得严严实实。
炮声过后,他抬起头,额角被碎石擦出了血,顺着脸颊往下流,眼神却亮得吓人,哑着嗓子吼:“等老子出去,非把这群狗娘养的炸成渣!”
雨果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血沫的腥气,像破风箱在拉动:“别忘了……欠我半瓶伏特加……”
“少不了你的!”强壮的士兵一边吼,一边腾出嘴去咬绷带,牙齿“咔哧”一声咬断布料,动作粗鲁得像在撕一块破布,
手指却轻轻将绷带缠在雨果的伤口上,生怕弄疼了他。
“等打完这仗,老子请你喝最烈的!”
战壕外的枪声“哒哒哒”地响,像密集的冰雹砸在铁皮上,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带着死亡的尖啸。
但此刻,这方泥泞的角落里,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雨果压抑的痛哼,和那句藏在炮火里的承诺,
像根烧红的铁丝,牢牢焊在两人的心里,烫得人发疼,却也暖得人攥紧了拳头。
雨果的手指在泥泞里胡乱摸索,指尖先是触到一块尖锐的碎石,疼得他蜷了蜷指节,紧接着便撞上一片冰凉坚硬的金属——是那把被硝烟熏得发黑的冲锋枪。
他赶紧用袖口蹭掉枪身上的泥污,铁锈混着尘土簌簌落下,指腹划过扳机护圈时,摸到一道浅浅的凹痕,
那是上次激战留下的印记,还带着点残留的温热,像是这把枪在无声地回应他的触碰。
弹匣卡榫被拇指顶开时,“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战壕里格外清晰。
他斜眼瞥了眼弹匣,铜色弹壳在昏暗中闪着冷光,子弹码得整整齐齐,还剩大半截满的,足够支撑一阵。
“要上了!”他咬着牙将弹匣狠狠拍回原位,枪身压在肩头的瞬间,旧伤被震得发麻,像有根细针往骨头缝里钻,他喉结滚了滚,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痛哼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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