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凌云在县廨内遭县丞刁难,求助师爷无门,胸中块垒难消,却又无处发作。他深知那怜月姑娘既已说动县丞,此事绝难善了。坐以待毙绝非他的脾性。
一咬牙,他竟雇了一辆骡车,直奔州城而去。他记得师爷是被州衙召去,或可在州城寻得一线转机?纵使不能,远离宁海那是非之地,暂避锋芒也是好的。
骡车颠簸,一路无话。
镜头一转,已是州城的一间雅致花厅内。
厅内灯烛辉煌,丝竹盈耳。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大人,身着燕居常服,气度雍容,正是致仕还乡、在本地极有威望的前礼部侍郎陈老大人。右下首作陪的,竟是宁海县令王知远和师爷赵先生!左下首还有几位本地的缙绅名流。
宴席已至中酣,气氛融洽。更有数名姿容秀美的歌姬舞姬在一旁弹唱助兴。其中一位挨着老大人最近的,云鬓高耸,肌肤胜雪,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轻纱襦裙,体态风流,眉眼含情,纤纤玉指剥着一颗葡萄,欲送入老大人口中,正是那倚翠楼的头牌怜月姑娘。她竟也到了州城,且似乎颇得老大人欢心。
酒过三巡,肴核既尽。陈老大人抚须微笑,看向王知远:“王明府,老夫近日闻你一桩美谈啊。你治下宁海县,竟有个小小胥吏,能作出‘明月几时有’、‘寒蝉凄切’那般绝妙好词?真是教化有功,地灵人杰啊!哈哈…”
王知远连忙欠身:“老大人谬赞了。下官岂敢贪功,皆是其自家颖悟。些许俚词,能入老大人尊耳,已是他的造化。”
“诶,不必过谦。”老大人摆摆手,兴致颇高,“如此才情,屈就胥吏,倒是可惜了。今日可有同来?何不唤来一见,让老夫也瞧瞧是何等样人?”
王知远与赵师爷对视一眼,正要回话。恰在此时,赵师爷的一名亲随悄步进入,附在师爷耳边低语几句。师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对王知远微微颔首,然后向老大人拱手笑道:“真是巧了。老大人方才提起,此人竟恰好到了州城外求见下官。不知老大人可愿一见?”
“哦?如此巧合?速请!速请!”老大人拊掌笑道。
不多时,凌云穿着一身半旧公服,风尘仆仆地走入花厅。他虽心中忐忑,但面上却保持镇定,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宁海县胥吏凌云,拜见老大人,拜见县尊、先生。”
厅内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见他虽衣着普通,但身姿挺拔,面容清朗,眼神澄澈,并无寻常胥吏的油滑之气,不由都暗暗点头。
陈老大人仔细打量他几眼,笑道:“果然一表非俗。不必多礼。你那两首词,老夫甚爱之。如此才华,埋没公门,可惜了。”
凌云忙低头道:“老大人过奖。卑职愧不敢当。些许拙句,不过是酒后狂言,偶得天成,实非才学所致。能得老大人一哂,已是万幸。”
态度谦恭,言辞得体,老大人闻言更是满意,频频颔首。
然则,一旁侍奉的怜月姑娘却不乐意了。她见这小小胥吏竟得老大人如此青睐,想到自家受其折辱,又见其一副“假清高”模样,心中妒恨交加,不由轻哼一声,声不大不小,恰可令席间众人闻之:“哼,一介贱役胥吏,倒真有几分自知之明。晓得自家是酒后胡言,登不得大雅之堂。”
此话一出,席间气氛顿时一僵。王知远和赵师爷面色微沉。
凌云抬眼看向她。这怜月姑娘确实生得极美,柳眉杏眼,琼鼻樱唇,此刻面带讥诮,更添了几分凌厉之色。她依偎在老大人身边,显然自恃身份,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凌云胸中那股被县丞训斥、被迫离县的郁气猛地翻涌上来。他深纳一气,忽然对着老大人再次拱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锋芒:“老大人,卑职方才入厅时,见这位姑娘天香国色,琴艺超群,忽偶得几句歪诗,不知可否献丑,以助酒兴?”
老大人正觉怜月之言有些过分,见凌云主动转圜,便笑道:“哦?又有新作?速速吟来!”
怜月也冷眼瞧着,不信他能作出甚么好话。
凌云略一沉吟,目光扫过怜月,朗声吟道:
“青楼谁家女?倚门笑春风。
粉黛污颜色,笙箫哑黄钟。”
前四句一出,怜月脸色瞬间煞白!此分明是骂她是娼妓,徒有虚表,技艺拙劣!席间已有几人忍不住低笑出声。
不待她发作,凌云紧接着吟出后四句:
“腹内原草莽,衣上绣芙蓉。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这后四句更是恶毒!直讽她胸无点墨、虚有其表,空有美貌却身陷污秽!末句“终陷淖泥中”简直是赤裸诅咒!
“噗——哈哈!”席间终于有人忍俊不禁,虽立时噤声,然那笑声却格外刺耳。他人也是面色古怪,强忍笑意。
怜月姑娘气得浑身乱颤,手指着凌云,唇齿哆嗦,泪在眶中打转,哪还有半分方才的风情万种?她靠声名吃饭,被当众如此作诗讽刺,声名可谓扫地!此较杖责她一顿还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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