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与沈万金一同踏入县公馆的花厅,只见厅内灯火通明,气氛却与上次迎接时大不相同。上次多是些沉稳持重的官员士绅,而今日在场之人,竟大半是些意气风发的年轻面孔,个个儒衫方巾,或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或围坐一处品评诗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蓬勃的朝气与书卷气。
沈万金见凌云面露诧异,低声解释道:“贤弟有所不知。陈老尚书此次回乡探望高堂,不日即将返京。临行前,老大人有意提携家乡后进,故特嘱王明府,邀本县有才学的年轻士子前来一聚,也算是为家乡文脉尽份心力。凌云了然,明府匆匆外出,想必就是去县学遴选人才了。”
心中却不由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他看着那些与自己年龄相仿,甚至可能比自己还大上几岁的秀才、举子们,他们或激昂,或沉静,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功名的渴望。而自己,却早已身处他们梦寐以求的官场之中,与他们探讨着丝帛利润、官场倾轧。他不由得低声感叹:“看着他们,我才发觉,我竟比他们…”
沈万金好奇追问:“比他们如何?”
凌云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道:“比他们…更年轻些罢了。” 他今年不过十八九岁,而眼前这些士子,大多已是二十出头,甚至二十五六。只是他平日里周旋于明府、师爷、富商这些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之间,处理着远超年龄的事务,以至于连沈万金这般精明之人,都时常忽略了他的实际年岁。
沈万金经他一点,这才惊觉,拍额笑道:“哎呀!瞧我这记性!总把贤弟当作同辈论交,竟忘了贤弟尚是弱冠之年!真是…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看向凌云的目光,不禁又添了几分复杂之色。
晚宴开始,气氛庄重而略显沉闷。席面安排得十分素净,并无妓家陪酒,也无歌舞助兴。主位之上,须发皆白、气度雍容的陈尚书与王明府并坐,下首则是一众精心挑选出的青年才俊。宴席的主题,自然是探讨经义文章。陈尚书不时发问,引经据典,考较学子们的学问功底和见解;王明府在一旁时而补充,时而点评;士子们则纷纷引证答对,力求在老尚书面前展现才学,希望能得一二句赞誉,或许便能成为日后科场或仕途的助力。
凌云坐在靠近末席的位置,安静地听着。以他穿越而来的知识储备和原身凌青的才学底子,对于《诗》、《书》、《礼》、《易》这些经典,倒也并非全然陌生,真要插话议论几句,也未必会露怯。但他深知,自己的舞台不在这里。天峰文会那种兼具风雅与名利的场合,才是他扬名立万、拓展人脉的最佳去处。眼下,他更需养精蓄锐,筹备丝织大计。更何况,他一个武职巡检,混在一群探讨圣贤微言大义的文人中间,也着实有些不合时宜。
听着耳边那些之乎者也、义理考据的讨论,凌云渐觉无聊,心思早已飞到了如何运作“丝织接济院”、如何与苏清瑶配合牟利之上,甚至开始盘算着找个借口提前溜走。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本想低调,却有人不肯放过他。数月来过得颇为憋屈、尤其在风月场中地位一落千丈的李郑安郑秀才,早已将怨毒的目光锁定了他。见凌云一直沉默不语,郑安以为他是不学无术、不敢开口,便瞅准一个谈话间隙,阴阳怪气地开口道:
“久闻凌大人诗才惊世,名动台州。想必于经义文章一道,亦是造诣深厚。今日高朋满座,皆谈圣贤之学,凌大人何以缄默不言?莫非是瞧不起我等寒窗苦读的酸儒,不屑与论?还望凌大人不吝赐教,以开茅塞!” 他这话,看似请教,实则挤兑,将凌云架在了火上。
沈万金见好友被刁难,连忙出面打圆场:“郑秀才此言差矣。凌贤弟身为武职,志在安境保民,于举业一道并无涉猎,何必强人所难?”
郑安却不肯罢休,冷笑一声,继续拱火:“沈兄此言谬矣!为官者,即便不事科举,亦当知晓圣人微言大义,方能明礼义、知廉耻、懂牧民之道!否则,与一介莽夫何异?凌大人既为朝廷命官,岂可于此道一无所知?”
他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近乎指着鼻子骂凌云是“莽夫”了。席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云身上,有好奇,有担忧,也有幸灾乐祸。
端坐主位的陈尚书,原本微阖的双目也睁了开来,目光淡然地扫过李安和凌云。他身为朝廷重臣,自然希望家乡能多出人才,对于凌云这个以诗名骤得官身的年轻人,他也有所耳闻,但对其学问根底如何,却并不了解。见郑安发难,他并未立刻制止,也想借此看看凌云的斤两,便缓缓开口道:“郑生虽言语急切,却也不无道理。凌县尉,你若于此道有所心得,不妨言之,彼此切磋,亦是美事。若确非所长,亦不必勉强。” 这话看似公允,实则给了凌云一个台阶,也堵死了他完全回避的可能。
凌云心中冷笑,本想低调,奈何宵小逼人太甚!若再隐忍,岂不真让人当成可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了?他忽然放声豪迈地大笑三声,笑声在寂静的花厅中显得格外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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