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所不知,”赵师爷慢条斯理地解释,“如今年轻士子,最喜议论时政,臧否人物,动辄联名上书。有人便出了个主意,不妨用些无关痛痒的私德话题,诸如风流韵事之类,转移其视线。此类话题,他们既爱谈论,又无伤大雅,总比让他们非议县政,被观察使抓住把柄、小题大做要好。故此,凌大人还需体谅大局啊。”
凌云气结,这办法或许有效,但出主意的人必须教训!他强压怒火问:“是何人出的这‘好’主意?”
赵师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乃是…凌老先生。”
“家父?”凌云一愣。
赵师爷续道:“明府亦夸赞令尊虽年长,却实心任事,不避亲疏,经验老成,难得可贵。有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此计确实颇见成效。凌大人行事之风,果然家学渊源,一脉相承啊。”
凌云一时语塞。他此刻方有些明白,为何当年毫无背景的父亲,能从一普通衙役一步步升至捕头,且一干便是十几年。这般“为达目的,不拘小节”,甚至不惜拿儿子名声当盾牌的“进取心”,哪个上官不喜?
无奈之下,凌云只得去找明府,禀报织染署之事。
明府见了凌云,先安抚道:“凌巡检莫要与令尊生隙,皆为公事耳。本官观令尊勤勉老练,熟稔刑名狱案,正欲委以其刑房吏目之职。”
凌云闻言,唯有苦笑。父亲这真是“老骥伏枥”,借着儿子的东风,要在仕途上焕发第二春了。想起父亲昔日训诫自己不思进取,再看其年过半百仍奋斗不息,果然姜是老的辣。“全凭明府安排。”凌云拱手道,“下官此来,有要事禀报。今日织染署有人至苏氏牙行生事,已被下官暂扣,此事该如何处置,请明府示下。”
明府追问:“确定是织染署的人?”
“确凿无疑。”
凌云注意到,明府闻言,非但无担忧之色,眉宇间反而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意。这令他大惑不解,此事有何可喜之处?他建议道:“是否需尽快禀明崔刺史,请其上峰交涉,早日平息此事?”
陈明府却摆手道:“不必急于惊动府尊。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似是署内几个官吏役卒,为首者乃一副使。下官已将其看押。”
陈明府语气中竟带着几分遗憾:“织染使本人未曾亲至么?”
凌云越看越觉得陈明府反应异常,即便您背景深厚,也无须唯恐天下不乱吧?他再次建议:“明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请崔刺史出面斡旋,最为稳妥。”
明府忽然正色道:“此言差矣!何须劳动府尊?莫非本官还惧了那几个阉宦爪牙不成!”
凌云彻底茫然了,无人说您惧怕他们啊?为官之道,不都讲究息事宁人么?他忍不住问道:“下官愚钝,实在不解明府深意…”
明府见凌云困惑,沉吟片刻,觉得不妨点醒他,便悠悠吟了一句:“疾风知劲草。”
疾风知劲草?凌云低头细细品味,猛然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名缰利锁,明府这是想借“对抗阉宦”来博取清流名声啊!这与他凌云借诗词扬名,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作为一个有志于仕途的文人官员,王公需要彰显其风骨气节。而古往今来,踩踏权奸,尤其是名声狼藉的宦官,无疑是刷取声望的捷径。在当下舆论中,宦官群体形象负面,织染使在地方积怨已久,正是极好的“垫脚石”。当然,此举也需量力而行,若由凌云这等微末小官去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换做有背景的王明府,则效果迥然,既能赚取名声,风险又相对可控。
想通此节,凌云心中感慨:自己这小小巡检,确实难以完全理解一位进士出身、胸怀大志的县令的格局。明府这是要“引蛇出洞”,主动创造机会来彰显其风骨啊!看来那织染使或许尚不知王明府底细,才敢将手伸到宁海县来。
“明府,”凌云试探着问道,“是否需要下官想个法子,让那织染使亲自来一趟宁海?”
陈明府闻言,虽未直接回答,但眼中流露出的赞许与期待,已说明一切。
凌云心领神会,进而献策:“既然要做,不如将场面做得更大些,一劳永逸,彻底解决问题,如何?”
王明府略感惊讶,但出于对凌云能力的信任,终是默许了,任由他去筹划。一场围绕官营生丝利益,牵扯州县官府、观察使、织染署多方势力的风波,在凌云的推波助澜下,悄然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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