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些,噼啪敲打着玻璃。林弈辰的目光越过老陈的肩膀,投向窗外阴沉的天幕。转移?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刚刚醒来,如同一只被强行拖离战场的受伤猛兽,不甘和焦虑啃噬着他。默弟还在那里,顶着“林弈辰”的名字,在风暴的中心挣扎喘息……
“不行!”林弈辰猛地抓住老陈的手臂,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我的伤……能挺住!那边形势复杂,默弟的身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脱力地倒回枕上,急促地喘息着。
“弈辰同志!”老陈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不是个人意气用事的时候!‘双生计划’的初衷就是应对最坏的局面,确保核心情报源和行动脉络不断!组织相信林默同志的能力和觉悟!他现在就是你!”他看着林弈辰因痛苦和急切而扭曲的面容,语气缓和下来,带着沉重的托付,“你必须活下去,养好伤。只有你活着,林默同志才不是一叶孤舟,他背后才有依靠。这是命令!”
林弈辰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肩头无声地起伏。药水的苦涩气味混合着绝望的认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命令。这两个字像冰冷的锁链,捆住了他所有的不甘。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雨幕,瞬间照亮病房,映在老陈肃然的脸上,也映出林弈辰眼中那难以言喻的痛苦和屈从的无力感。冰冷的现实就是如此——他必须离开,将一切的重量和危险,留给弟弟独自承担。
法租界深处,一栋不起眼的石库门小楼阁楼。狭小的空间里只亮着一盏蒙尘的、光线昏黄的电石灯,光影在低矮倾斜的屋顶上剧烈地摇晃。林默蜷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竹椅上,对面是一张临时搭起的行军床。林弈辰靠在床头,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神已恢复了锐利。
窗外是租界深夜特有的寂静,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巡捕的口哨,更显得阁楼内的凝重气氛如同凝固的铅块。
“哥…”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红牡丹那边…似乎起了疑心。今天在老宅书房,一个抽烟的动作…”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指尖,仿佛那里还残留着被揉碎的烟丝。
林弈辰的呼吸陡然粗重了一下,牵扯到伤处,眉头紧锁,急促地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她…太敏锐。”他闭上眼,语气沉痛,“是我疏忽…不该让你独自顶着我的名字,陷入这种境地……”
“不!”林默猛地抬头,昏黄的灯光映亮他年轻却异常坚定的脸庞,“哥,我没有怨言。这是任务!是‘双生计划’赋予我的职责!”他伸手,用力按住林弈辰放在薄被上微微颤动的手背,那手背上还残留着注射留下的淤青,“只是…我很迷惑。以前你在明处,我在暗影里配合,即使身份不同,我知道你就在那里!可现在…”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切的茫然,“我成了‘林弈辰’,而你…要去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我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你的朋友?用什么姿态替你指挥?甚至…用什么语气和杜鹃同志说话?哥,这感觉…就像一脚踏空,掉进了没有底的深渊里。”他的五指无意识地收紧了,指尖冰凉。
林弈辰反手用力握住了弟弟的手,传递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量。他看着林默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惶惑和强装的坚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终于明白了父亲临终前那句“得此佳儿,死而无憾”的分量。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喉间的腥甜和涌上的酸楚。
“默弟…”他开口,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一字一句,像是用尽全身力道刻在阁楼昏沉的空气里,“看着我。”他抬起右手,伸到林默眼前。昏黄的光线下,那只手修长依旧,但食指靠近虎口内侧,一道深褐色的、月牙形的厚茧赫然在目——那是无数次扣动扳机留下的、属于“林弈辰”的、独一无二的印记。“你记住这个位置。让它出现在你手上。”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穿透摇曳的灯影,直刺入林默的眼底深处,“记住我说话时习惯的停顿,记住我对敌人该有的眼神,记住我对朋友的笑容该有的弧度…记住林弈辰这个人,他的骨头是怎么长的!你不是在扮演一个角色,默弟。从接过我名字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林弈辰!以前你是我的后背,现在,你是我唯一的正面!”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了他,胸口起伏得像破旧的风箱。
林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来,模糊了兄长的脸和那只带着枪茧的手。这泪不是软弱,是某种坚硬的、灼热的东西在胸腔里轰然炸开。他紧紧咬着牙关,不让呜咽泄露分毫,只是更用力地回握那只带着伤痕和枪茧的手,用力地点着头。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紧握的手久久没有松开,无声的力量在血脉相连的掌心中传递、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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