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再次出现了那点象征外界的光明——夹弄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他加快速度,不顾一切地钻了出去!
冰冷污浊的空气夹杂着食物腐败的恶臭再次将他包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狭窄的夹弄陷入一种更深沉的昏暗,只有两侧高墙顶端切割出的一线墨蓝色的夜空,以及远处街市隐约透来的浑浊光线。素菜馆后门紧闭着,里面的喧嚣似乎也平息了许多。几只硕大的老鼠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尖叫着窜入更深的垃圾堆阴影里。
此地不宜久留!沈默之扶着湿滑黏腻的墙壁,挣扎着站直身体。闸北华界!那是远离公共租界的区域,帮派势力错综复杂,环境更加混乱,但也意味着敌人公开活动的限制会更多。这是唯一的生路!
他必须尽快穿越半个上海城区。以他现在的状态,步行几乎是自杀。必须弄到交通工具,至少要离开这片被特务重点布控的老城厢核心区!
沈默之拖着沉重的步伐,如同一个真正被生活压垮的苦力,沿着肮脏的夹弄向外摸索。他不敢直接回到庙会主街,而是尽量利用七拐八绕的背街小巷,忍着剧痛,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北移动。身上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再次崩裂,血水混合着汗水浸透了本就褴褛的衣衫,每一步都在身后的石板路上留下淡淡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湿痕。
穿过几条狭窄的弄堂,前方隐约传来黄包车铃铛的清脆声响和更嘈杂的人声。他谨慎地靠近巷口,向外望去。这是一条相对僻静些的支马路,路灯昏暗,行人稀少。一辆空载的黄包车正停在巷口对面的墙根阴影下,车夫蹲在车旁,似乎正在抽旱烟,一点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机会!沈默之心念急转。他迅速从墙角抠下一些湿冷的泥污,胡乱抹在自己脸上和脖颈的伤口附近,让血迹看起来更像是污泥。又用力将本就破损的衣领扯得更开些,露出锁骨下方一道较深的划痕——那是之前在屋顶攀爬时被瓦片割伤的,此刻正好伪装成斗殴留下的痕迹。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姿态显得疲惫不堪、步履蹒跚,踉跄着走出巷口,朝着那辆黄包车走去。
“喂!拉车的!”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喘息,“去……去闸北……宝通路……快!”他故意含糊了最终目的地“济世堂”旁边的街名。
车夫闻声抬起头,是个四十多岁、一脸风霜的汉子。他借着昏暗的路灯光,警惕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浑身污泥、衣衫褴褛、脸上带“伤”、散发着汗臭和怪异气味的客人。车夫的眼光在沈默之身上几处明显的“伤口”和污渍上停顿了一下,又瞟了一眼他身后幽深的巷子,眼神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疑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这种深更半夜、形迹狼狈的客人,往往意味着麻烦。
“宝通路?远嘞!这个时辰……”车夫慢吞吞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语气带着明显的推脱和不情愿,“先生您看您这……身上不大干净,我这新换的车座套子……”
沈默之立刻明白了对方的顾虑。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探进怀里——这个动作让车夫警惕地向后退了半步——掏出来的却是一块被油纸包裹着的、沉甸甸的东西。他迅速剥开一角油纸,露出里面一小截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闪着诱人黄光的条状物——金条!这是他随身携带以备急用的最后硬通货!
“够不够?”沈默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将金条一角在车夫眼前晃了一下,随即紧紧攥回手心,“拉我过去,到了再给另一半!要快!有人追我!”
黄澄澄的光芒瞬间驱散了车夫眼中的疑虑和犹豫,贪婪压倒了对麻烦的担忧。他脸上立刻堆起近乎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够!够够够!先生您快请!快请上车!保管又快又稳!”他麻利地拉起车杠,殷勤地示意沈默之上车。
沈默之紧绷的心弦略微一松,顾不上车座是否干净,几乎是摔进那狭小的座位里。身体接触车垫的瞬间,所有伤口的剧痛如同无数钢针同时刺入骨髓,让他眼前一黑,闷哼出声,死死咬住了牙关才没叫出来。
“先生坐稳了!”车夫吆喝一声,拉起车把,奋力奔跑起来。黄包车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颠簸前行,每一次颠簸都让沈默之如同遭受酷刑,额头上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他蜷缩在车厢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布满血丝的眼睛却透过车厢边缘的缝隙,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视着飞速掠过的街道两侧。
夜上海渐渐显露出它狂野迷乱的另一面。霓虹灯开始在租界的高楼大厦上闪烁跳跃,舞厅门口旋转的彩灯投射出暧昧的光影,穿着暴露旗袍的女郎在灯影下招徕着路人。但沈默之的目光只锁定在那些灯光照不到的阴影角落——弄堂口、报摊后、店铺的廊柱旁、甚至行驶缓慢的汽车里……果然,在驶出老城厢范围,靠近苏州河桥时,他看到桥头一个看似无所事事的黑衫男子,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来往车辆和行人。远处,一辆黑色雪佛兰轿车停在路边阴影里,车窗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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