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如同冷水浇头，将杨延昭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火苗几乎浇灭。他意识到自己犯了纸上谈兵的错误。现代的理论知识，若不能与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技术水平和残酷的现实紧密结合，确实只是空中楼阁。
他脸上适时地露出被点破后的窘迫和一丝失落，低声道：“是……是孩儿思虑不周，妄言了。”
然而，杨业看着他这副样子，严厉的目光却稍稍缓和了些许。他并非完全否定儿子的想法，相反，杨延昭能想到这些，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最后补充了一句，语气虽依旧严肃，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意味：“为将者，勇武固然重要，但肯动脑子，是好事。只是需知，兵者是诡道，亦是实道，一切计谋，都需建立在坚实的根基之上，不可纸上谈兵。伤好了，多去演武场走走，身子骨别懒散了，也多用眼睛看看，用耳朵听听，真正的战场，远比你想的要复杂。”
说完，杨业便起身，示意佘太君一同离开，他还要赶回军营。
父母离去后，房间里只剩下杨延昭一人。他坐在桌前，看着桌上尚未撤去的碗碟，久久无言。
挫败感是有的。他本以为能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小露一手，没想到却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杨业指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让他无法反驳。
但更深层次的，却是一种明悟。
他终于真切地体会到，改变历史是何其艰难。这不是玩游戏，输入指令就能生效。这是一个真实的、充满各种制约和复杂人际关系的世界。他空有知识，却缺乏将这个时代的技术、资源、人心整合起来，将知识落地的能力和权力。
“坚实的根基……不可纸上谈兵……”他喃喃重复着父亲的话。
是的，他太弱小了。无论是身体、武力、地位还是影响力，都弱小得可怜。他连走出这府门都困难，又如何去影响一场关乎国运的战事？
这次无声的较量，他看似一败涂地，但却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他不再焦躁，也不再迷茫。
路要一步一步走。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这具身体的健康，重新掌握杨六郎的武艺，这是他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根本。然后，他需要真正地了解这个时代，了解军队的运作，了解朝堂的格局，了解技术的边界。
他需要学习，需要观察，需要融入。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纸，研墨。他没有写下任何惊世骇俗的计划，而是凭借记忆，开始默写《孙子兵法》。这是杨六郎熟悉的内容，不会引起怀疑。同时，他也在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更深地理解和融合这个时代的军事思想。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这一次的“献策”失败，并非毫无价值。它像一次试探，让他摸到了这个时代的“边界”，也让他明白了自己未来努力的方向。
积累实力，等待时机。
他相信，只要种子已经埋下，总有破土而出的那一天。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成为那棵足以迎接风雨的大树。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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