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率、力量、发展……”公输班化身轻声念叨着方炎所说的那些词汇,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敲在众人的心上。“方炎,你所言,确为‘利’之一种,其磅礴浩大,实乃墨家圣道之一途。”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汇聚万民之气运,已然堪破迷障,初见天工之心之轮廓。”这句话如同晨钟暮鼓,在大殿内回荡,让所有人都不禁为之动容。
他抬手一指。
方炎怀中那枚早已悸动不已的四等墨者徽章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表面的“肆”字如同冰雪般消融,物质重组,光华流转间,一个更加复杂、深邃,仿佛由无数细微齿轮构成的“叁”字赫然浮现!
磅礴的力量如同决堤江河,瞬间冲入方炎的四肢百骸!他的神魂在这一刻无限拔高,仿佛与整个天工城的无数机关、与地下的矿脉、与奔流的河水、与那模拟的周天星穹都产生了共鸣。一种明悟涌上心头:他看待世间万物的角度变了,一切结构、能量流动、物质转化,都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可以直观其最底层的规则。
叁等墨者!此界的天工匠宗境界!
相当于外界儒家大儒小成之境!他终于踏入了这个境界!
“谢矩子!谢诸位宗师!”方炎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躬身行礼。他感到自己与这个半圣世界的联系前所未有的紧密,仿佛一念之间,就能调动更为庞大的天地之力。
“然,”公输班的话锋陡然一转,平和的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方炎,你只见其‘利’,未见其‘害’之根髓。你所推动之道,于我这方天地,已是‘过’了。”
话音未落,公输班轻轻一拂袖。
霎时间,风云变色!并非天象变化,而是整个半圣空间的规则发生了剧变!
方炎骇然发现,矩子堂外,那原本车水马龙、喧嚣鼎沸的天工城,瞬间陷入了绝对的凝固!
奔跑的人定格在抬脚的瞬间,马车轮毂停止转动,烟囱冒出的煤烟如同灰色的琥珀凝滞在空中,蒸汽火车喷出的白汽化作僵直的云柱,连远处工坊传来的轰鸣声、街头小贩的叫卖声、乃至风声,都彻底消失了。
万物寂寥,时间仿佛被抽离。只有矩子堂内的众人,还能思维和行动。
“矩子大人,这是…?”一位大匠宗惊疑不定地问道。
公输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投向凝固的窗外,缓缓道:“方炎,你且看。”
随着他的话语,凝固的世界开始发生变化,但并非恢复流动,而是如同加速的幻灯片,快速演绎着未来:
1. 气运的泄漏:画面显示,随着工业发展,人们虽物质丰富,但生活节奏极快,竞争压力巨大。许多人为了更好的生活,疲于奔命,生育意愿大幅下降。城市中新生儿数量逐年锐减。而每一个新生命的诞生,都是世界气运自然增长的重要源泉。如今,源泉正在枯竭。整个世界的气运,虽然因方炎的变革一时汹涌,但从长远看,竟是在不断泄漏与衰减!如同一个只消耗不补充的系统。
2. 环境的恶果:画面加速,天空中的煤烟越来越浓,最终化为终年不散的雾霾,酸雨频繁落下,腐蚀着建筑与农田。河流彻底变成污浊的毒水,两岸草木枯萎。矿坑如同大地的疮疤,森林被大片砍伐,水土流失,良田沙化。公输班的声音冰冷:“吾已推演,照此下去,不过百年,此界将再无清洁之水与可呼吸之气。万物凋零,百病丛生。墨家‘节用’、‘顺应’,非是空谈。”
3. 阶级的鸿沟:画面再变,巨大的工厂主宅邸与拥挤肮脏的工人棚户区形成鲜明对比。掌握资本与技术的少数人奢靡无度,而广大工人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劳资矛盾尖锐,罢工与冲突时有发生。墨家所倡导的“兼爱”、“平等”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社会不再是以“义”结合的团体,而是被赤裸裸的利益所分割。“剥削”以新的形式重现,这与公输班圣道中“消除不公”的核心法则产生了剧烈冲突。
幻象结束,世界依旧凝固。
公输班转过身,目光如炬,看向脸色发白的方炎:“现在,你明白了?你的道,是‘利器’,亦是‘凶器’。其速太快,其力太猛,于此方天地而言,已伤及根本。吾演化此界,乃为体悟墨家圣道真谛,完善圣道,非是为催生一个竭泽而渔、最终走向毁灭的畸形怪物。”
“你所带来的,并非纯粹的进步,而是蕴含着自我毁灭种子的、失衡的狂飙。它透支世界的本源气运,污染生存的根基,制造新的不公与痛苦。这,违背了吾之圣道初衷。”
方炎如遭雷击,浑身冰冷。他晋升大儒的喜悦荡然无存。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道路是绝对正确的,是引领时代进步的明灯。却从未想过,在一位追求完美、均衡、可持续发展的半圣眼中,他那基于外界历史经验的工业革命之路,竟是如此粗暴、短视、甚至…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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