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仲终于抬起头。
那双眯缝着的细眼里,射出毒蛇捕食前的危险光芒。
“活路?”
“大王亲征东海,屠神在即。不日将君临三界,成就万古未有之伟业。”
“我费仲,是大王最趁手的刀,未来便是这人族王朝的第一宰相。”
他将金刀放下,慢悠悠地吹了吹指甲上的碎屑。
“老家伙,你告诉我,我需要什么活路?”
姜尚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因为大王会输。”
轰!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
费仲脸上的慵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阴寒。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姜尚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大王是火,天下万民的欲望是油。”
“烈火烹油,看着声势滔天。可一旦油烧干了,火,自己就灭了。”
“东海一战,无论胜负,都将耗尽殷商最后的气数和国运。”
“到那时,一个被抽干了精气神的军队,一个被榨干了民脂民膏的国家,拿什么去对抗天下那些虎视眈眈的诸侯?”
“第一个被愤怒的万民撕碎的,不会是高高在上的大王。”
姜尚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遥遥指向费仲。
“而是您,费大夫。”
“是您这位,替大王背负了所有骂名,双手沾满血腥的,第一宰相!”
费仲的呼吸,变得粗重。
胸膛剧烈起伏。
姜尚的话,每一个字,都戳在他的心窝上。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就是那把最好用的夜壶,一旦没了用,就会被第一个摔碎!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费仲发出尖锐的冷笑,“西岐?一个在西北鸟不拉屎的地方吃沙子的小部族,也配与我谈论天下大势?”
“殷商这艘船若真要沉,你们西岐,连当块垫脚石的资格都没有!”
“我们没有资格。”
一直沉默的姬发,终于开口了。
他上前一步,走到了姜尚的前面,直面费仲。
幽绿的光,照亮了他一半的脸,冰冷,坚硬。
“但,有人有。”
“谁?”
“天下人。”
姬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天下人,需要一条新的路。一条不用杀戮,不用抢掠,不用把别人踩在脚下,也能活下去,活得有尊严的路。”
“西岐的功德碑,就是这条路。”
“这条路,得到了人道气运的承认,也得到了天上仙神的承认。”
“这,就是新的天命。”
姬发盯着他,一字一顿。
“费大夫,旧的天命要亡了,我们现在,邀请你登上我们这条新船。”
死寂。
密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费仲死死地盯着姬发。
他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看不到谎言,看不到畏惧,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哀求。
他只看到一种,他从未见过,也无法理解的东西。
那是一种,仿佛已经立于万万人之上,俯瞰历史洪流的,绝对自信。
良久。
“啪,啪,啪。”
费仲笑了,轻轻地拍着手。
“精彩。”
“真是精彩绝伦。”
“画了这么大一张饼,就想让我费仲,背叛大王,陪你们一起掉脑袋?”
他的话锋,陡然变得无比森然。
“你们的诚意,我看到了。”
他说的,是伯邑考的被捕。
“现在,该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了。”
“你想要什么?”姬发问,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很简单。”
费仲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混合着贪婪与恶毒的笑容。
“亚相比干,最近风头太盛了,我很不喜欢。”
“我要他,身败名裂。”
他的目光,在姬发的脸上贪婪地扫过,似乎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物。
“三天。”
“三天之内,你们若办不到,我就把令郎的脑袋,用最精美的漆盒装好,给你们送回去。”
他看着姬发,声音压低,充满了恶意的玩味。
“然后,再把你们两个的脑袋,一起送给比干。”
“就当是,我费仲送给他的一份,寿礼。”
密室里,幽绿的光芒闪烁不定。
姬发静静地听完。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哀求。
他只是看着费仲,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费大夫,你觉得,我儿子的脑袋,和亚相比干的脑袋,哪个更值钱?”
费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姬发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
“三天。”
“你会看到,一个比我儿子值钱百倍的脑袋。”
“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准备一个,配得上亚相身份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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